“阿姨，还有一句话我想说，谈恋爱并不是一件不要脸的事情。”
苏白说完这句话，果不其然地迎来了钟雪妈妈的冷嗤，她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这位同学，你是想为自己开脱，所以才说出这种开玩笑的话来的吗？”
老何也有些受不了钟雪妈妈的这副态度以及她的大嗓门，“这位家长，我想您是搞错了，我们这位同学并没有谈恋爱，她也只是说出她的想法而已。”
“可是老师，错误的想法就不应该说出来呀。”钟雪妈妈看着老何说。
蒋老师在一旁默默叹气，她有点不明白，这个家长的态度怎么比他们这群老师还激进？他们只是觉得谈恋爱不应该是现在做的，可这钟雪妈妈，张口闭口就是不要脸。
“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观点的权利。”老何并没有顺钟雪妈妈的意思说下去，“而且，你认为不对的观点，不一定就是错的。”
张主任看了老何一眼，又看看苏白，没插话。
他感觉，这个何老师对学生早恋的态度，可能比自己要开明一点。
“这位老师，那您的意思是，谈恋爱这件事是对的咯？”
老何：“……”
“阿姨，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非黑即白的。在我们高中这个阶段，谈恋爱确实不算是眼下应该做的事情，但这也不代表它就是错的，更不代表做这件事的人是不要脸的。”苏白看着钟雪妈妈说。
“还能不是错的？你们小小年纪，一天到晚不学习，心里净想着那些有的没的，这种事能不是错的？”钟雪妈妈反问道。
“一个学生考虑到了感情，并不一定就代表这个学生放弃了学习。”苏白说。
“还不一定呢？你们这种年纪脑子里除了学习就不应该有别的东西……”
“我们这种年纪，各方面发展也比较全面了，感情这方面也是，即使是对别人心动了，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苏白看了老何一眼，对方嘴角似乎是上扬着，想来并不反对她说这些话。
“我相信在很多同学心里，都会认为喜欢上一个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这种喜欢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它并不能说是错的，甚至有可能激励一个人成长。家长和老师，真的没必要将学生之间的情感、恋爱当成洪水猛兽，一定要阻止它们的发生。或许正是你们的这种态度，让我们没有办法正确看待自己的情感。当我们喜欢上一个人，我们没有长辈可以聊这些心事，也就没有办法得到客观有效的建议，只能在对老师和家长的恐惧担忧中，压抑情感，或者产生逆反心理。”
苏白记得，自己初中的生物课上，在讲到男女生差异的那一课时，老师只让他们自己看书，并没有进行任何授课。
后来，其他科目中偶有涉及男女之间的差异或情感的，老师也同样是一带而过。
初中到高中，除了老何，所有的班主任或是任课老师，在提及学校里有学生早恋时，说的最多的，也都是提醒他们不要做同样的事情。
家里也是这样的。
苏白会和白若芳聊天，但她会尽量避免聊男生的事情，因为一旦说了，就会被各种追问，哪怕她讲的故事里没有提及自己，白若芳仍旧会问她：故事里的男生到底是谁，和她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
所有曾经经历过心动、谈恋爱这些事情的长辈，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们：你们这个年纪，不应该碰爱情。
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哪怕只是一点好感，只要被察觉，都要被万般扼杀。
即使他们的情感很单纯。
只是因为某天阳光正好，那个男生投篮的动作很帅；只是因为某天考试没考好，那个女生说了句安慰的话；只是因为某个人和老师拌嘴的时候有点帅；只是因为发呆时对上了某个人的视线，相视一笑时感觉到心脏莫名加速……
也许有些好感，会发展为喜欢或者更深的情感，而有些好感，就真的只是好感，在多年后会成为回忆里最美好的存在。
可无论哪种，只要被发现，就要被斩断。
苏白不懂，世人都会有的、都可以有的情感，为什么他们现在不能有，只是早了点发生而已。
房间里因为她的话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中。
苏白感觉另外三个同学的视线都定在自己的身上。
她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出汗，粘腻腻的，很不舒服。
明明气氛很僵持，苏白却走了个神。
她不知道自己的那番话会不会在老师家长心中留下印象，但她想，或许很多年后，她也会将这件事经常拿出来聊，说自己的朋友早恋，借此机会，她在办公室里发表了一堆自己的看法。
就像江墨说的那样。
年少轻狂，有些事想做就做了，有些话想说就说了。
“你这话，还是怪我们没有好好教了？”
钟雪妈妈一开口，苏白便知道她什么都没听得进去。
“你说是我们的错，那你说说，我们没教，他们怎么还知道做那些事？”钟雪妈指向祁喻，“他今天是骗我们小雪亲两下，明天是不是就要骗我们小雪上……”
“钟雪妈妈。”张主任及时打断了她的话，双手举起做了个安抚的动作，“您先别激动，苏白同学的话其实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她那话也不是在推卸责任。”
老何看了张主任一眼，有点欣慰。
“苏白？那个成绩很好的苏白？”钟雪又看了苏白一眼，“张主任，您可不能因为她成绩好就偏袒……”
“好了，钟雪妈妈，咱们就事论事，还是主要聊聊钟雪和祁喻的事情吧。”
张主任说着给老使了个眼色。
老何咳嗽一声，手往苏白喝程言那指了下，“行了，这里也没有你们两个什么事情了，你们都回教室去，把作业及时补起来，快走吧。”
苏白和程言就这么被轰出了办公室。
他们不知道，门刚关上，钟雪就说了一句话。
“我一直都觉得苏白同学说的很对，谈恋爱并不是一件错事。”
钟雪妈妈又在她后背上拍了一巴掌，赶在几个老师说话前先开了口：“不好意思，我去一下厕所。”
苏白是在到拐角被钟雪妈妈追上的。
听着有人叫了自己一声时，她刚拐了半个弯，闻声立刻停下了脚步，左边的程言也跟着停下。
走道理的灯并不是很亮，苏白眯了一下眼睛，“阿姨？”
钟雪妈妈走到苏白的对面站好，“你之前是不是就和我们家小雪说过谈恋爱没错，所以她才和那个男生在一起的？”
苏白眉头蹙了一下，不明白她这话从何说起。
“阿姨，我没有。”
“还没有，我们家小雪都说了，她一直都觉得你说的是对的，你以为我没文化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吗？”钟雪妈妈气势汹汹地问。
这话一出，苏白大概明白了，是他们走后钟雪又说了什么。
她挺直着腰背，并没有因为钟雪妈妈的质问而慌张，“阿姨，我之前确实没有和钟雪同学说过这种话，也许是她搞错了。”
“你这个孩子，不仅思想不端正，还撒谎，我今天就替你爸妈好好教训教训你！”
钟雪妈妈的右手高高地扬起，往苏白的脸上扇去。
苏白抬起右手抓住她的手腕，眼神终是冷了下来，“阿姨，我没错，您没资格打我。”
她讨厌这样的家庭教育方式，更不能接受别的家长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情。
如果她有错，她可以接受批评，可她没错，那凭什么？
“我今天还不信了，我非要……”钟雪妈妈又挥起左手，要去打苏白的右脸。
程言刚垂下去的手又动了动，只是他此刻站在苏白的左边，不太好拦，而苏白的右手，正挡着钟雪妈妈的右手。
苏白也想拦，可她能感觉到，自己一松手，钟雪妈妈的右手就会继续打到她的脸上。
虽然来不及了，可苏白还是用左手去换自己的右手，尝试着去挡。
预料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昏暗的走廊里，有人抓住了钟雪妈妈的左手。
“这位阿姨，”江墨懒懒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隐忍的怒意，“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人啊，想打谁就打谁？你自己女儿早恋的事情解决完了吗，就迫不及待管起别人来了？”
许是江墨力气太大，钟雪妈妈从苏白手里挣开了自己的右手，之后便要去掰江墨的手。
“你是哪个班级的学生，这么目中无人，我要和你们老师说，让他给你记处分！你还不放开我……”
钟雪妈妈冲着江墨吼，无奈身高差太大，加上男女力气悬殊，钟雪妈妈怎么也挣不开，江墨还懒懒地向后仰了点脑袋，防止被口水溅到。
看着钟雪妈妈气急败坏的样子，苏白其实有些想笑。
挺解气的，她想。
她拍拍江墨的胳膊，“松了吧。”
江墨没回答她，但还是松开了手，将钟雪妈妈往边上送了一把。
“回教室。”江墨说。
“噢，好。”
苏白没做停留，绕过钟雪妈妈就往楼梯那走去，江墨扫了程言一眼，也立刻跟了上去。
程言站在原地，打量着两人的背影，耳边还传来钟雪妈妈的咒骂声。
“阿姨，您还好吗？”程言走过去问。
钟雪妈妈抬头瞪了他一眼，“能好吗？”
“这样吧，我和您一件事，说不定能让您好过一点。”
“什么事？”
钟雪妈妈总觉得这个男生有点奇怪，之前在办公室里，这个男生什么话都没有说，现在突然要说让她好过的话，怎么看都不可信。
“很多同学都知道，是您的女儿主动追祁喻同学的。今天在小树林里，也是您的女儿拉着祁喻主动亲上去，这一点，除了我和苏白同学看见了，张主任也亲眼看见了。”
“你这算是什么好话？”
“我没说这是好话，但如果您等会不再把责任往祁喻身上推的话，确实对您和您的女儿比较好，不然到时候很多同学都来作证是您女儿主动的，再加上我手里的照片……”
程言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手机，锁屏一开，就是相机界面，他点了一下拍好的照片，钟雪用力拉着祁喻领子的动作，就展示在了钟雪妈妈眼前。
第二节晚自习已经上了，苏白并没有立刻回教室，走到四楼中间的平层上，她就停下了。
“江墨，刚刚谢谢你。”她转身对落后她两级台阶的江墨说。
“不用谢。”江墨说。
“不过你怎么在我们学校？”
江墨一噎，抬手在脑袋上抓了两下，“我……就是来看看热闹。”
“看热闹？”
“嗯，我听说你谈恋爱被教导主任抓了，在想你什么时候会从办公室里被放出来，就过来看看。”江墨解释道。
“从哪听说的啊？”
苏白有些奇怪，这还一个晚上都没过去呢，怎么就传到一中了？
“我们班同学在贴吧看见的，有人拍了你们照片传上去。”江墨拿出手机，将存了的两张照片给苏白看。
“原来是这样。”
苏白有些庆幸，她吃完饭回教室后顺手把手机塞进了书包里，不然她在办公室呆那么久，手机揣在口袋里，说不定张主任眼尖，就看见了。
“不过，你都没有谈恋爱，为什么现在才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谈恋爱？”苏白再度不解。
“你不是说高中不谈恋吗，而且那个男生，是你们刚来的转校生吧？”江墨说。
他来办公室之前先去了苏白的教室，上课铃响起后，他看见了强化班的三个空位，其中有一个他之前没看到过的座位，想起苏白曾经说的话，他便猜那是转学生的座位。
苏白“嗯”了一声，“他是转校生。”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高中不谈恋爱？”
“听说的。”江墨摸摸鼻子，“我们在这聊天也很容易被怀疑早恋，你还是快回去上课吧，我也要回去了，拜拜！”
苏白：“……”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江墨道别得这么利索，跑得那么快。
回到教室，因为是上课时间，大家此时都没能问她什么。
做了一会英语题，苏白忍不住在桌子下翻手机，想看看贴吧的帖子，却看见了微信收到的消息。
【宋启：苏白，你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