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苏白希望没人开门。
只是，于她而言，终究是事与愿违的多。
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按第二下门铃时，门就被打开了。
穿着时髦的女人握着门把，看见苏白时有点儿惊讶，“你怎……”
这话，有点儿不对劲。
江墨心中正奇怪，就和女人对上了视线。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女人改了口。
苏白没接话，因为她根本没听清女人都说了什么，她此时戴着眼镜，越过女人的肩头，一眼看到了客厅一个柜子上摆着的照片——类似全家福那样的照片，里面有苏兴文。
“阿姨您好，我们是附中学生会的，今天冒昧来访，是按照学校要求，想要对张世奇同学进行一个家庭采访。”江墨站在苏白的身后，接过了话头。
似乎是因为苏白站在前面却没说话，女人多看了她两眼，之后才招呼着他们进来。
“沙发上坐吧，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看得出苏白心神不宁，江墨拉着她的袖子，将她带到沙发旁坐下。
房间里有个长沙发，还有一个单人沙发，想到女人刚刚在门口的那句没说完的话，江墨自己坐在了靠单人沙发的那一侧。
“世奇他出去玩了，我需要叫他回来吗？”女人端着两杯热水过来，放到苏白他们面前。
江墨道了谢，“不用叫他回来，阿姨，我们主要是和您聊聊。”
“好。”女人坐到江墨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笑着道：“对了，我姓张，你们叫我张阿姨就好。”
“好的，张阿姨。”江墨从苏白的书包里拿出事先准备的家访表，随口道：“这么看，你们一家三口都是一个姓啊。”
“不是的，世奇这孩子，他是跟我姓的。”张宛笑着解释，看了苏白一眼，又补充道：“他爸爸姓苏。”
“原来是这样啊。”
借着翻看材料的动作，江墨向前倾了些身子，略微挡住了一些张宛看向苏白的视线。
“我先给您简单说一下张世奇同学在学校的情况吧。”
抬眼看着张宛，江墨将提前看过一遍的关于张世奇的介绍背了出来，自己还添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张世奇这个人，确实还算优秀，成绩在班级里一直都是前几名。
原本学校里没安排要去给这样好成绩的学生家访，这一切都是程言请朋友帮忙安排的。
当然，做戏要做全套，就江墨手里这表格，上面还印着附中的抬头。
他要问的，便是表上的一些问题。
“……我们家庭关系挺和睦的，世奇爸爸工作虽然忙，但一年也有三四个月的时间是在家的，世奇特别喜欢爸爸，只要爸爸在家，一放学回家，第一个找的肯定是他爸爸。当然，爸爸也喜很欢世奇的，虽然不是什么文化人，在学习上不能辅导世奇，但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和世奇聊天、带世奇出去散散心，别的方面，也从来不会亏待世奇。”
张宛说着，抬手指向客厅一角，“这不，上次月月考，世奇考了班级第一，说想要一个吉他，他爸爸立刻就给他买了，花了一千多块钱呢。我当时都和他说了，孩子今年初三了，马上就要中考了，也没时间学，买回家也是浪费了，但他就是不听，说一定要满足世奇的心愿，哎，这么宠孩子，万一宠坏了，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话还挺多的。
江墨随便挑了两句记在表上，开玩笑般地说道：“男人都这样，以为给小孩花了钱，就做到当父亲的责任了，我爸当年也花五六万给我买了架钢琴，买完就不管我学不学了，现在还放在家里落灰呢。”
张宛：“……”
这个男生，到底是想聊天，还是想炫富呢？
从张宛开门的那一刻起，苏白就知道，自己的定力还是太差了，手心冒汗，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心中更是难以抑制的气愤。
到现在，她一直都是垂着眸的，静静地听着张宛和江墨的交谈。
如果不是江墨也在的话，她很难想象，自己会不会踏进这个家门，可能张宛开门看到自己的那一刹那，就能从她的反应里看出来，她不是来家访的。
此刻听了江墨的话，苏白突然有些想笑。
进门后，她是没有和江墨说过话的，虽然江墨曾经或许远远地看过苏兴文一眼，但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不一定就记得，而且也不一定就看到了客厅里摆的那一张照片。
所以说，此时的江墨，未必能确定，她爸真的就和这个女人出轨了。
可江墨还是说了这样的话。
愿意给孩子花钱的男人，不一定就是孩子的父亲。
虽然不知道张宛有没有听出这层意思，但江墨后面故意炫富那句，必然是会让张宛不高兴的。
现在想想，张超说的不错，江墨有时候嘛，确实有点毒舌，不过这毒舌，苏白很喜欢。
“世奇爸爸还是很称职的，不仅肯为世奇花钱，也肯在他身上花时间，不像有的父亲，既不花时间陪孩子，也不给孩子花钱。”张宛笑意盈盈地说。
江墨端了个假笑，“那样的父亲，确实是不称职，但说到底，在普通人眼里，还是血缘大过一切，再不称职，也是生理上意义上的父亲，还真改变不了。当然，这遇上种父亲的话，作为儿女，就没太必要把他放在心上了。”
苏白：“……”
江墨这是在点她啊。
不过也有理，这样的父亲，还放在心上干嘛？
从来不关心自己孩子，还是个会出轨的，也就是靠着血缘关系，空有父亲的名头罢了，何必放在心上，给自己惹不痛快。
这么想着，苏白的往江墨那看了一眼，突然就想起了江墨的右手。
戳了下他的胳膊，苏白伸出手说：“表格给我来记录吧。”
疑惑地对她扬了下眉，江墨还顾及着她此刻的心情，想着能不让她做事，就不要她做。
“你手不太方便，就让我来写吧，你和……张阿姨聊就好。”苏白说。
起初是她走神忘记了，此刻江墨的手上还绑着纱布，伤口虽然上过了药，但到底是划破了皮肉，弯曲手掌、写字用力，肯定都是会疼的。
见她坚持，江墨应了声“好”，便将纸笔递给了她。
张宛看了苏白一眼，笑着问：“瞧我这记性，到现在还没问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赵磊。”江墨说。
“那这位女同学呢？”
抬眸淡淡地看了张宛一眼，苏白道：“我叫顾舒。”
“噢，叫顾舒啊。”张宛眨了下眼睛，“这名字挺好听的。”
“谢谢。”苏白说。
“那张阿姨，我就继续问了。”江墨说。
“好。”
之后的每个问题，张宛都或多或少地提及到了张世奇的爸爸。
本来，他们是准备在表上的问题之外，额外问一些关于张世奇父亲的事情的，可张宛她自己主动透露了很多。
“嗯，问题基本上就这些了，从刚刚的聊天看来，张阿姨你们的家庭关系确实很不错，这样也能给世奇同学提供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江墨把纸笔往回收。
“是啊，我们关系可好了，你等等啊。”
转过身子，张宛伸长了胳膊，从小柜子上拿过了相框，放在茶几上给苏白他们看。
“这个是暑假的时候，我们去拍的全家福，当天世奇他可开心了，拍完后我们还一起去看了电影呢。”张宛语气中掩不住的欢喜。
她弯腰从茶几下面又拿出一本相册，翻到中间给他们看：“世奇爸爸和别的爸爸不同，他挺喜欢拍照的，我们这相册就有好几本。”
“这照片看着都很不错，那你们家关系确实挺好的，让人都有点儿羡慕了。”
“是啊，虽然不是世奇的亲生爸爸，但在他心里，世奇比亲生的还要亲。”
不是亲生的？
苏白的身子一抖，幸好有江墨挡着，才没被张宛看到。
“张阿姨，您这话的意思是？”江墨直截了当地问。
“我是生下世奇之后才认识的他爸爸，所以说不是亲生父亲。在认识世奇爸爸之前，我一个人带着世奇，过得特别艰难，是认识世奇爸爸之后，生活才好起来的，现在我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工作了，家里房租什么的一切开销，都是世奇爸爸负责。”张宛一脸的幸福样。
“原来是这样。”
说完，江墨抬手端起桌上的杯子，仰头喝了几口。
“哎，怎么就喝完了。”江墨放下杯子，有些遗憾地说道：“聊了这么多，还怪渴的。”
“我再去给你倒一杯吧。”张宛说。
“那怎么好意思啊。”
嘴上怎么说着，江墨已经端起杯子递了过去。
“没事，你稍微等一下啊，可以先看看照片。”张宛说。
“好。”
相册里，刚刚张宛连着翻了几页，几乎每张照片里，都有苏兴文。
男人脸上洋溢着笑容，看着确实很幸福。
看在苏白眼里，只觉得格外刺目。
她愣神的工夫，江墨已经拿出了手机，对着照片就是一顿拍，单独的那个相框也没忘记。
注意到他的举动，苏白连着眨了几次眼，开始怀疑江墨是故意把人支走的。
张宛从厨房回来时，江墨已经重新将手机揣好了。
“谢谢。”
接过水，江墨抿了一口，便放在一旁。
又看了几张照片，张宛看向江墨和苏白，“你们爸爸平时陪你们多吗？”
“都还可以。”江墨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张宛没好意思再多问，又闲聊了几句，江墨提出要离开。
张宛起身送他们，“好，今天辛苦你们了。”
“是我们该做的。”
走到门口时，江墨注意到苏白脚步慢了下来。
他转过身子，指着客厅挂着的一幅十字绣的钟，“对了，张阿姨，我进来的时候就想问了，那个是您自己绣的吗？”
回头看了一眼，张宛摇摇头，“我哪有那么好的水平，是世奇他爸爸买的。”
“对了，”张宛小欧拿过柜子上拿过手机，“加个微信吧，到时候我们家世奇在学校有什么事情的话，刚好也能问问你们。”
“好啊，我扫你。”江墨说。
“行。”
加好了江墨，张宛看向苏白，“这位顾同学，我们也加一下吧。”
伸手拦在苏白面前，江墨笑着说：“她就算了，张阿姨您不知道，这小姑娘性子可懒了，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您有事直接问我就行了。”
“那也行吧。”
“这样啊，对了，我能问一下世奇同学的爸爸叫什么吗？我刚好有个姐夫也姓苏，说不定还认识呢。”江墨说。
“叫苏兴文。”
没让张宛多送，下了楼走出一段距离后，江墨突然回过头，一眼看见楼上窗口站着的张宛。
没料到江墨会突然回头，张宛脸上的表情有些僵。
许是隔得远，江墨没有看到，还抬手对自己挥了挥，张宛立刻也挥了两下，算是道别。
转过头，江墨脸色很冷，透着股嫌弃。
“苏白，你爸真的出轨了。”
“嗯。”因为一直没说话，苏白身子有些哑，“看来是真爱。”
养着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却比对她这个亲生女儿还好。
“苏白，你……还好吗？”
虽然知道一定不会好，可江墨还是得问。
“嗯，还好，总算是得到准确答案了。”苏白抬头笑笑，“我之前还一直担心，是我错怪他了。”
“你要是想哭，就哭吧，我不告诉别人。”江墨说。
摇摇头，苏白说：“没什么好哭的，就是有点儿感慨，我以为他没赚到什么钱，没想到，居然能养活两个家庭。”
江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样的父亲，他从未见过。
“幸亏今天有你，不然我可能都什么都说不出口，落荒而逃了。”苏白说。
“你紧张是正常的。”
“来之前我还想过，如果他出轨了，我要不要提醒张世奇的妈妈，让她不要被骗，没想到，她也是知情的。”苏白苦笑道。
“嗯，她见你第一眼，就已经认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