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鲜少有额娘不爱自己孩子的,哀家亦是如此。从前咱们母子的隔阂,后来哀家虽有心修补,但如今看来终是未能如愿。”
皇上往太后跟前稍坐了坐后,顺势把眼眸垂下,似是不想让人看出他眼底的情绪,
“所以您替儿子出手料理了隆科多,让儿子免遭恶名,儿子心里是感激您的。”
“哀家…哀家…”
太后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皇上又抢先道,
“皇额娘与朕如今坐了这个位置,事事就需以大清国事优先,您当日能狠下心对隆科多下手,儿子择善而从,如今自然不能对亲眷们有徇私舞弊之举。”
“你就这么容不下他们吗?”太后目光紧锁在他身上,话语中充满了无力的柔和,“哪怕哀家这个做额娘的这般低声下气的求你?”
“皇额娘言重了。”
皇上抬手为太后拭去从眼角滑落到鬓角的一侧泪水,语气中也带了几分缓和又道,“皇额娘既如此说了,朕也不能完全不顾忌您的心意。”
见皇上的态度有所松动,太后心中暗暗缓了缓心神。
“只要他们自此以后能安分守己,不再行逾矩之事,朕看在皇额娘您的份上,无论如何都会留下他们的性命的。”
闻言,太后刚放下的心又不禁悬了起来。
只是留下他们的性命?
那乌雅氏和乌拉那拉氏两族的荣光与福祉又该如何延续呢?
“胤禛…哀家自知命数已尽,你…你就不能看在咱们母子一场的份子,让哀家走得…安祥些吗?”
见太后吊着所剩不多的精神,情绪愈发激动起来,皇上终是不忍般侧过头去。
“皇额娘,您别为难儿子。”
殿内静默了片刻,察觉出身侧的太后没有了喘息声,皇上转过身去定睛瞧着,她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
竹息见状赶忙上前几步测试起太后鼻下的呼吸,而后悲痛万分般跪了下去。
“太后崩逝了。”
竹息给侍奉了半辈子的主子叩了头后,起身得了皇上的授意,泪流不止着出去给众位主子们回禀太后崩逝的消息。
待殿外传来一众人闻此噩耗的悲痛哭声,皇上起身走至太后床榻前,心情沉重的跪了下去。
“皇额娘,快睡吧 好长大,长大把弓拉响,这样哄十四弟的歌谣,您从未对儿子唱过。
皇额娘,可儿子不怪您,您为了我们兄弟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过了半生。
皇额娘,如果这世间有轮回,儿子希望咱们下辈子能真正母慈子孝一场。”
言罢,他重重的叩下头去。
随着第三次叩下时,皇上的眼角终是止不住的湿润起来。
…
紫禁城里各处迅速挂起了白幡。
太后崩逝的虽突然,但棺木等一切事宜,皆是从她老人家身子每况愈下后,皇上便吩咐内务府备下以做冲喜之用的,所以丧仪主持操办的规模颇大却是有条不紊。
太后的灵堂前,皇上皇后跪于首,众嫔妃依次按位分随后。
瓜尔佳文鸳与华贵妃并肩跪地,虽与他人一同悲泣,然而她们的眼神中皆流露出几分复杂之意。
华贵妃虽眼眶湿润,但眼底却透出一抹冷冷的笑意。
毕竟当年自己在王府里怀着的那个孩子,是如何落了胎的,她这么多年一日都不曾忘记。
那碗“安胎药”虽是借端妃的手让自己喝下的,但背后的操纵密谋此事的自然是太后,皇上,皇后。
他们三人中,有人授意,有人操纵。
三人皆是等鹬蚌相争,各自坐收渔翁之利的。
如今因前朝之事,间接促使太后她老人家骤然崩逝,也算是为当年那个孩子报了仇。
至于皇上,自己是不能轻易如何,但皇后,来日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一想到此,华贵妃心中隐隐又有几分大仇将要得报的痛快感。
而身侧的瓜尔佳文鸳心中倒不悲不喜,毕竟与她老人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过节。
她们二人身后的嫔妃里,大抵便是惠妃最为悲痛了。
太后这些年对惠妃颇为关照,惠妃对其也是尽心尽力的照顾陪伴。
两人对彼此最开始虽都有利用之意,但君子论迹不论心,这些年相处下来,两人之间的情谊早就超过了旁人十倍百倍。
…
到了时辰后,皇上率先回了养心殿,各位嫔妃便也开始依次散去。
回永寿宫的路上,瓜尔佳文鸳与华贵妃并肩而行。
宫中到处悬挂白色宫灯,在漆黑的夜色里更平添了几分冷意。
华贵妃好似察觉出了她的情绪有些异常,便低声开口询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瓜尔佳文鸳只是淡淡一笑回应说:“不知为何,太后骤然崩逝,眼瞧着一切都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我这心里却莫名有些不安。”
闻言,华贵妃安慰道:“你一贯胆小,又是第一次在宫里服丧,夜里在灵前跪了那么久,心里有些胆怯也是难免的。”
瓜尔佳文鸳点点头,“或许正如姐姐所言吧。”
华贵妃走近了一步,挽起她的手 打量着眼前的道路,温言道,“我陪你一同慢慢走吧,这条路快到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