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石头说的宅子时,年若兰看到宅子门口站着个人,她虽然没有看清那人长什么样,但心中隐隐约约已经知道她是谁,踌躇着不敢上前。
沈月刚想出门,看到风雪中那道身影时,顿时愣在原地,挪不开步。
当年她被卖,其实心里也有怨气,娘成日都在镇上做工,把弟弟妹妹交给她带,她一个姑娘,就算是再泼辣也抵不过两个老人,因此三姐弟经常受欺负,其中还包括才三岁的三娃。
爷奶总是趁娘走后,把娘给他们买的衣服和粮食全部拿走,换些陈米和黑面过来,他们敢怒不敢言,年幼的他们被爷奶管的死死的,根本不敢跟娘告状。
娘每次来去匆匆,根本没有发现他们日渐消瘦的身体,但后来沈月也时常在想,当时自己若是能勇敢一些,将这些事告诉娘亲,娘亲肯定会为了他们反抗爷奶,可惜这都已经过去多年,饶是当时有一些怨怼,此刻也已经烟消云散。
看着踌躇不前的娘亲,沈月主动朝那道身影靠近,年玉兰见状,也勇敢的往女儿的方向去,少顷,母女俩终于见面。
这次见面,隔了整整六年。
“娘!”沈月率先开口。
听到这一声娘,年玉兰登时泪流满面,无声哭泣。
沈月就这样看着她,这个还不到四十岁的妇人,已经苍老得如同五六十岁的老妪,这让她心疼不已,轻轻将娘亲搂进怀里。
年若兰被自己女儿搂进怀里,心中悔恨、悲伤、懊悔,一时齐聚心头,不由得喉头发紧,一口血喷了出来,随即缓缓软下身子。
沈月见娘亲的模样,被吓得惊叫连连。
好在去找年若兰的石头有些不放心年婶子,回家之后又折返出来,跟着他们到了沈南他们的宅子,没想到刚好碰到这一幕。
沈月刚想把娘亲抱起来往屋里走,就看到身后匆匆过来的石头。石头赶紧冲过来,把年婶子抱起来,沈月见状,立马止住眼泪,慌忙让石头将人抱进去。
几张床都已经铺好,但沈月还是让石头把人抱到自己那张床上,随即从钱袋里面掏出半钱银子,塞到石头手里,慌乱祈求:
“石头弟弟,劳烦你去帮我娘请个郎中回来,我娘……我娘她刚才吐血了!”
石头闻言也不耽搁,两腿倒腾就往村子里跑。
他们靠山村是没有郎中的,要请郎中还要去里正家或者七公家借牛车,去距离村子五里外的马家,请马大夫来。
现在是冬季,路上冰厚的很,平日里走两刻钟的路,这会起码要走三四刻钟,但若是有了牛车,快一些的话半个时辰多一些就能走个来回。
石头立马跑到七公家借牛车,接着马不停蹄的往马大夫家去。
沈月着急,但自己又不会医术,只能点燃蜡烛,将母亲的被子掖好,去灶房煮红糖水,想给自己的娘亲暖暖身子。
沈南走得有些远,外加背的柴有些湿,重量不轻,因此走的慢些,好在碰到循着她脚印过来的三娃。
三娃看到二姐,立马跑过去迎接,两姐弟在雪地里休息了一会,才一人背着一些柴火往回走,两人身后还拉着半人高的枯草。
这些枯草拿回去放在灶背后烘一烘,一两天就能烧燃,因此两人都没有丢掉。
回去的路上,两人又顺便捡了些干叶子,塞到枯草里面往回搬,待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两人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尽是冷汗,身上倒冷不热。
“大姐,大姐你在家吗?”三娃一进门,就朝家里大声喊。
沈月听到声音,急匆匆的跑出来,一言不发,就要拉着两人往屋里走。
两人都愣住了,不知道大姐这是咋了,他们才出去这么一会,大姐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沈月将两人带到她的屋子,两人这才看到床上躺着的人。三娃倒是不陌生,立马就朝床上扑过去,沈南虽然没有原主的记忆,但单从长相看,也知道床上的妇人八成就是原主三姐弟的母亲。
三娃见到这一幕,鼻子忽然有些酸涩,这么多年,家里一直是他和二姐相依为命,爷奶和大伯一家总是使唤他们姐弟俩,娘亲又常年不在家,他们姐弟俩从来没在天黑之前吃上过热饭,如今大姐回来了,娘也回来了,他们也脱离了沈家,他觉得一切都在变好。
“大姐,娘这是怎么了?”三娃看到这样的年玉兰,立马焦急的询问知情的大姐。
“娘,娘她刚才吐血了!”沈月有些艰难的开口,好不容易才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年玉兰之所以吐血,和她脱不了干系。
“啊!怎么回事啊,那我去找大夫。”三娃说着,就要往外面跑,沈月一把抓住他,连声道:“石头已经去找大夫了,你别急。”
三娃闻言,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身折返到床边,看着床上的妇人,满脸心疼。
沈南站在旁边,虽然做不到感同身受,但心情也着实不太好。
床上的妇人,估摸着应该不到四十,可头发上已经冒出不少白发,皮肤虽然白,但肉眼可见好几条皱纹,脸颊干瘦,如今又没有生气的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看起来真的像个五六十岁的阿婆。
很难想象,这竟然是原身的母亲。
这一刻,她心里隐隐的那点怨气也消失不见,只剩下心疼,以及胸口闷闷的感觉。
没多久,石头带着风尘仆仆的老大夫到了沈家,三娃立马把人带进来,沈月多点了两只蜡烛,将整个房间照亮,好让大夫能更好的整治。
沈南站在一旁,耐心的等着诊治的结果。
大夫将手搭在年玉兰的手腕上,半晌,才开口道:“郁积于心,肝火犯胃,这才吐血,不是什么大事,老夫这里开个方子,先开两日的药,吃完看看如何,若是还不见好,你们可以拿着方子去镇上医馆,抓药或找大夫重新开药都行,酌情考量。”
说完,他从随身的药箱里挑挑拣拣,没一会就配齐了几服药,包进纸包,递给三娃,叮嘱他如何熬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