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就来。”随着话落,一位十来岁光景,上着粗布窄袖短衫,下穿青色襦裙的小娘子从灶台后站起,笑嘻嘻的蹦跳着过来。
许是方才生火的关系,她的脸上有些许脏污,但却遮挡不住清秀的面容,那双眼睛晶亮晶亮的,让人看了心里也明亮起来。
“快些领了尊客去马棚,回来后洗把脸,莫要怠慢了贵客。”
“知道了,翁翁(爷爷)。”女子对着赵福金二人微微俯身见礼,又蹦跳着离去。
“唉!贵客见笑,这妮子的性子就是静不住。贵客安坐,小老儿去去就来。”老者道了声惭愧,这才去灶上忙活。
……
“怎么,三哥,是不是觉得这民间的女子到底鲜活些,不是东京城那些大家闺秀能比的?”
眼见郓王赵楷眼睛都要黏到那芸娘身上,赵福金暗暗骂了声“畜生”,连小女孩都不放过,转脸又状似毫不在意的调侃道。
“四哥你形容的甚妙,‘鲜活’一词,用的极好,这小娘子虽不是绝色,但让人观之欣喜。前人少伯有诗云:荷叶罗群一色裁,芙蓉……”
“打住!”赵福金紧急叫停,真怕这位三哥在背完之后,再问自己一句:四哥可有诗句形容这小娘子模样?
更恐怖的是,赵福金对古诗词实在是不在行啊,这可是北宋,以文人雅趣见长,自己所熟知的那几首诗词,无不出自唐宋,自己若要继续这个话题,可不是找虐嘛。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王少伯(王昌龄)的诗在此处不应景吗?那四哥有何佳句,我洗耳恭听。”说完,赵楷垂首做恭听状。
赵福金一看:崴了!这怎么像是被自己打击的没自信了呢?这也太脆弱了些。
“嘿嘿,三哥,不是说你的诗不行,实是金儿没有三哥的能耐,你说的,金儿听不懂啊!你说的这王少伯的《采莲曲》,金儿倒是略知一二,但也仅仅只是略知,你和我说诗词,无异于对牛弹琴啊!”
没得办法,赵福金只得通过无尽的贬低自己,来让郓王赵楷重拾自信,同时杜绝这些人再来和自己谈诗论道。
自己肚里的那点墨水早就见底了。
“呵呵,四哥莫要妄自菲薄,观四哥谈吐,哪是无才学之人?且,你本是女子,擅长的本不是诗词一项,是三哥我思虑不周,卖弄了。”
赵楷虽然听了赵福金的解释,心里畅快一些,但被人猛然打断的不适感仍无法彻底根除,是以,回应的话音中,多少带着对女子的鄙夷。
仿佛女子就应该天生不识笔墨,不通才学,诚然忘记在这个时代,还有比他更厉害的女子,比如,李易安;比如,魏玉汝。
“嗯,三哥,金儿原谅你的卖弄了。”赵福金认真的回道。
“呃?”赵楷没想到赵福金脸皮竟如此之厚,就这么借坡下驴,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脸上的神情甚是好笑。
赵福金见他如此,方觉心中畅快了些,让你丫在哥们面前充大尾巴狼,膈应不死你!
“茶来喽,贵客小心。”还好老者适时出现,算是替赵楷解除了尴尬。
只是经此一事,他对赵福金又多了一层忌惮:以后和金儿说话一定要注意着些,说不得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她。
不过,我为什么说是得罪了她?我哪里得罪了她?
赵楷怎么也想不通,看赵福金面色,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又像是发生了什么一般。她现在貌似连正眼都不看自己,只一门心思的放在面前滚滚绿茶上,偶尔抬头,也是笑眯眯的看向那位叫芸娘的小娘子身上。
“嗯,这茶汤不错,色泽也好,没想到在此空旷之地,还有此等好茶,幸哉幸哉!”无奈,赵楷只得没话找话。
“嗯,挺好。”赵福金斜了他一眼,算作回应。
但也让郓王的心绪又飞扬起来,只要金儿还理会自己就好。
“四哥好像对这小娘子很有兴趣?”为了将话题继续下去,赵楷又开始新一轮的煞费苦心。
不过,很快就觉得自己问的多有不妥,想起赵福金对菠萝的亲昵,那对这芸娘……
赵楷不敢再往下想。
“是有兴趣,三哥,你呢?”思绪乱飞间,没想到赵福金会当即承认,完后还反问自己,赵楷又一时语塞。
“我,呵呵,嘿,就是觉得此娘子有些意思,”到此停顿一下,观察赵福金的反应,见她没有任何不悦,才又继续说道:“若是可以,我倒想芸娘能去郓王府。”
禽兽!
赵福金不由的鄙夷,但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反而不住的点头。
“能被四哥看上,也是芸娘的造化,不如向那老丈打听一二,这芸娘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嗯嗯,正是此理。”见赵福金还体贴的给自己出主意,赵楷更加高兴,竟开始急不可待起来,这就要喊那老丈过来问话,却再次被赵福金打断。
“欸!此事哪里轮到四哥亲自问话。”赵福金眼角含笑,抬手招呼在另一张桌子上的秦毅过来,小声的将事情交代一番,“四哥,我们就在此等好消息吧。”
秦毅听话的领命而去,只在离开前,心疼的看了眼郓王。
赵楷被这一眼只看得莫名其妙,但想到一会儿就有可能得此美娇娘,也就没再多做计较。
二人端坐在桌前,眼看秦毅亲热的和老者搭讪、交谈,而老者的表情也千变万化,时而哀伤,时而欣慰,或忽又变得忧愁,愤懑……最后竟感觉的朝着赵福金的方向看来。
赵楷忽然有不好的预感,直觉此事恐怕没那么顺利。
在一次又一次的期盼中,秦毅终于走了回来。
“怎么样?这老丈说了什么?”秦毅还没有站定,郓王就迫不及待的问起。
“回郓,不,回衙内,”秦毅连忙改口,为在外方便行事,郓王吩咐,在外以衙内称呼他和赵福金。
“据老丈说,这小娘子年方十一,乃家中长姊,下有弟妹二人,只因老者息子(儿子)、芸娘的父亲在做工时受了伤,动了根基,她的母亲只得在家看护,老丈这才带了芸娘抛头露面做此营生。”
此番言论,直让赵楷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盏茶功夫,这秦毅竟打听出这么多的信息来。连小娘子的年龄都问了出来,是个伶俐的。
“那你可有说让芸娘去郓王府,可以先从女使(侍女)做起,待我寻个机会,再升作妾室。”赵楷急急说道。
只是秦毅并不回答,他疑惑的看了眼赵楷,仿佛是不明白郓王如何能对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娘子如此急切,在人前竟半点风仪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