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尚未见光亮,谢禹已经从谷堆上爬起来了,他先看了眼还在谷堆上磨牙酣睡的徐小张,确认对方还未醒过来之后,他洗漱完毕,然后独自一人回到了昨夜露宿的凶宅之中。
他要寻找一些线索…然后超度亡魂…
宅子还是那个宅子,推开门,浓烈的血腥味道扑鼻而来。谢禹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将口鼻掩住。
他小心地地跨过地上的尸首,每走过一处便要停留一阵,来检视每一寸可疑地方。
谢禹从腰间囊袋中摸出许多块大小不同,棱角不一却都黝黑的片甲,每经过一具尸体,便在放置一块在上面。
谢禹从前院穿过内堂再到内院,堪堪三百步,却足足有百多来具尸体。
‘商队’成员四十又二,青天之人八十又七。
八十七?
谢禹皱了皱眉头…他开始回想昨夜那群青天教徒的表现。
他们每一个人的武功虽然不高,但从他们能够顺利杀掉商队四十多名武林高手来看,这群青天教徒一定训练及其有素—甚至徐小张杀掉他们头领之后还能整齐如一,并且有人立刻替补指挥之职责。
那么依此推论,这支前来袭击宅院的青天教徒们一定是有着严格的编制。
首先来前院用弩箭射伤金贡的有二十二人。
那么就用二十二人组成一支小队为假设…八十八人才能取整。
还有一人,又或者是更多青天教徒逃走了。
不知道他们当中有没有人认出我来…
谢禹来到祠堂门口,然后转身看着这一片疮痍。
昨天趁着夜色,还不是很能看清楚全部场景…此时借着日光,满地的尸血,更是让人震撼罢。
谢禹唏嘘,一阵清风吹过,外院的巨大梧桐沙沙作响。
…也不知这些亡者的家人何处,可否安好?人生在世几十载,却是不知为何,仅仅是一刻便死的一干二净。
青天任用死士,人人应而诛之。
谢禹弯身清扫出一块空地,然后席地而坐。
他双手合十,五脏运炁,口中念起不知名的经文咒语,他以此来悼念亡者,引渡灵魂。
魂,是鸿蒙之气的聚合体,与炁同宗同宗同源。
在魂的聚集纯度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诞生出灵,开启灵智…所以人是天生有灵的物种,感谢上苍。
但是人死之后灵会立刻消散,而魂则在短时间内滞留。
此时若是有其他外界因素干预,魂又会进化成灵…另一种形式的灵。
这宅院本身就阴气极重,这梧桐也邪乎得狠。
谢禹看了一眼那巨大且茂盛的梧桐…
若是不及时处理,这死去的百号人也许真会形成‘阴灵’。
无数个音符从谢禹嘴中迸发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带有着力量,每一个音节都携带着谢禹体内的炁,它们庄严沉重,它们悲悯慈祥。
之前谢禹掷下的甲片也都发起莹莹的亮光来,淡金色的光芒在甲片上勾勒出一条条细小的纹路,从而组成一个个形状不一的金色符号。
每一块甲片都开始有规律地吸纳身边的炁,在周遭涌动着一道道炁流。金色纹路也愈发明亮起来。
尚过了一刻中,谢禹轻舒了一口气,超渡仪式这就算是完成了。
他从地上起身,没有从这群青天教徒身上取得半点线索的他准备离开此地…
不过本就希望渺茫,他也没有觉得很沮丧就是了。
对方本来就是死士,身上肯定不会有什么很明显的线索的。
等等…谢禹注意到了地上的几副弩械。
这是…
谢禹走过去捡起地上的一副弓弩。
他心中一惊,将手中这弩箭翻来覆去地细细研看。
它的设计非常巧妙,灵活运用了杠杆原理,实际使用的时候,可以承担很大的来自弓弦的拉力,但扣动扳机时所需要的力道却非常小,有利于维持射击的稳定性,有效提高了射击精度。
整个扳机系统复杂灵巧,但是却能完成自动扣弦,待机,击发等必须动作,设计巧妙令人感叹。
用来放箭的箭匣,一次可以放置数支箭矢,当发射出一支箭后,其它的箭靠重力作用下落。
谢禹对这把弩的构造了如指掌。
公输弩...
公输弩是公输子在墨弩的基础上进行改造,墨弩原本是守城利器,不善攻,箭矢必须得人工填充,且每发射一枚箭矢需要重新装填。
公输子在此基础上进行了箭矢容量,射速,连发系统的改良。
并且大大地修改了墨弩的重量,虽然这样相对削减了弩械的杀伤力和射程,但是其轻便的作战能力和体积较小便于携带的优点,足以称得上是墨弩的改良版了。
只是...此弩尚在改良阶段...并未传入外界所知,况且这是朝廷机密,知晓之人少之又少。
果然...公输家有内鬼。
谢禹当然不会去相信公输子会和这青天教有所关联。
公输子出身低微,可却凭借一身本事位列九卿,其中更是付出了倍于常人的艰辛,如何能去和这青天教厮混,而放弃了自己一生之付出呢?
那青天教只不过是个寻常的教派...乌合之众罢了。
......
“青天教,起源不详,为首是谁不祥,规模也不祥,只知道他们的叫魁首叫做青君?”居云伯正拿着一卷简书读念,这是由王赟手下的九扇探子收集回来的案情线索。
只是听他的语气,似乎进展不太顺利。
王赟正跪叩在其人面前,头深深地贴靠在地面上,连冒虚汗。
虽然他看不到自己那顶头上司‘阎罗’的表情,但是不代表他不清楚对方此时的情绪究竟该有多激烈。
王赟心中复杂...那日在放走嫌疑人的时候,他与下属们有过争执,因为力辩徐小张无罪,所以他需要顶着巨大的压力禀报上峰那次行动没有进展。
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甚至牺牲了一整支缉盗司队伍,上峰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已经处境尴尬的他奉命去查这匪徒的下落,可是他居然之查出了青天教这个名字...
他已经能想象地道等待自己的将是如何的惩罚了。
“王子志。(王赟的字)”居云伯将手中书简慢慢放下,露出了他被书简挡住的那张脸。
“诺!”王赟知道居云伯的意思,立刻叩首,然后抬头作揖看着那居云伯。
果不其然...居云伯额头上青筋暴起,握拳狠狠地按在身前的案上...这是在努力克制了。
“你这案子就是这么办的?”居云伯还是保持了一丝的理智,只是用略微严肃的语气呵斥王赟。“什么都不知道?你拿的俸禄是喂狗用的吗?”
“属下不敢!”王赟低头不敢去看那盛怒的‘阎罗’居云伯,大声称错。“居令只需再给属下十五日...不对...十日,属下必定能查出来诸位士子的所在。”
“十日!?”居云伯听得王赟所说,直接拍案而起。
显然王赟给出的回答让他非常愤怒了。
“与我和诸位公卿的三日之约已经过了两日,你却还想要十日?”居云伯大声呵斥道。“杨渊公子这两天找了我不下十次...昨日之事还没与你计较,你真是长了颗好胆?”
“属下不敢!”王赟唯诺地道歉。“只是那青天教实在是太过隐秘诡谲(jue)...本以为只是寻常教派,待属下肃清其数个窝点,以此想将其一网打尽的时候才发现其中并不简单。”
“青天教中人俱是不畏生死,每杀他一人,便又更多的人往属下的刀子上撞来。”王赟瑟瑟地解释道。“那窝点内藏的密函中,所有的内容俱是含糊不清,他们内部似乎是有一套自己的沟通系统。通篇只聊关于修建神祠...兴建神的塑像。让人乍一看以为是寻常信件...如今九扇八成的人手都在参与破译...可是根本没有头绪啊。”
“...”居云伯呆站在那里,倒是没有继续发火。
他知道,此时怒骂呵斥,甚至是惩罚王赟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稍稍克制了一下情绪,理了理九扇令服,开口问道。
“这些密函表面上都说了些什么?”话刚出口,居云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不妥,立刻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这些密函的具体内容...神祠的修建时间...之类的。“
王赟见居云伯没有继续发火的症状,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气。
”俱神祠那封信函所着,青天教在扶风郊外兴建了一座大彝神庙,莫约一日后完工...届时他们邀请了大量的善信...其中不乏一些官吏商贾...据说扶风邑令也会前往...“王赟回答道。”至于神像一函,只是说这神像高八十八尺,宽三十五尺云云...“
居云伯听闻之后,稍稍思索了一番,却并未发现任何疑点。
坏事...
“看来只能由我出面去向诸位公卿多要些时日了...”居云伯有些心躁。“对了...杜庆那边如何了?”
“杜庆那边并无特别消息...”王赟回答道。
“真是废物!”居云伯不由得骂了出来,然后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让王赟出去。
王赟叩了一首起身,刚要走却想到了什么立刻折了回来。
“你还有什么事情?”居云伯本来想要坐下,捋顺心中的愁乱,再好好想想这个案子,发现王赟打道回府,即刻有些厌烦。
“还有一事,属下才想起来,以为说与居令听应该会有些线索...”王赟朝居云伯作了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