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在烧。
一根细长的手工卷烟在昏暗的角落里燃烧着,低低地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这是一间纳索并不出名的小酒馆,和纳索大部分酒馆一样,它也营业通宵营业。
所以哪怕已经是夜深时分,酒馆里也三三两两地坐着一些客人。
只是不多。
烟燃着的角落里也坐着两个人。
相对而坐。
烟是其中一个人点的,这个人穿着一件在西海非常少见的北地长大衣,皮制品,包裹全身,在这种狂风吹彻的夜晚,倒也挺合适的。
这个人并没有抽烟,只是任由烟燃烧着,散发出浓重的烟草气息,顺便将他的整张脸都笼罩了起来,变得模糊不堪。
但他的那张脸实在是过于棱角分明了一些,以至于连烟雾也遮挡不了多少。
他有着一个尖锐的下巴,下巴上爬满了浓密又杂乱的胡须,他的双眼疲惫而深沉,好像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却又时刻清醒着,犹如某些进入捕猎状态的猛兽。
他此刻,手指正放在手边的酒杯上,手指好像在摩挲酒杯,实则,酒他也一口没喝,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对面的人身上。
对面,是一个将自己的脸藏在帽兜下的人,他没有露出自己的脸,只能隐约看清楚他的眼睛。
对面的人既没有抽烟,也没有点酒,他也在观察着抽烟的男人。
沉默。
只有不远处的一些有些醉意的酒客的低声细语隐隐传来,夹杂着一些吧台上酒保擦洗摆放杯子的清脆声响。
深夜。
大风。
不知名的小酒馆。
烟雾缭绕。
不说话对视的男人们。
浓烈的地下工作者见面的场景。
实际上,也差不多。
审判庭在西海,本就属于类似地下组织一般的存在了。
虽然没有什么明确的规矩,或者谁说,审判庭在西海会怎么怎么样。
可从审判庭始终没有在西海打开局面来看,这其中,多半还是有什么隐性因素存在的。
“大人看起来,刚从北海回来?”终于,藏在帽兜里的男人好像有些忍不住,率先开口说道。
这个人,不是别人,自然就是黎久了。
他在给阿瑟·罗耶的暗号里,约的就是这家酒馆,这个时间点。
虽然他确定阿瑟·罗耶肯定没有见过无光鱼,肯定不知道无光鱼长什么样。
可他也不知道啊,所以他在随便变幻了一个形象后,还刻意穿了一件帽兜,保持神秘。
当然,为了不让阿瑟·罗耶起疑心,他先自己对阿瑟·罗耶进行了质疑。
“我是阿瑟·罗耶,审判庭高级执刑官,少校军衔,现在负责巡查全王国海域,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眼睛疲惫的男人终于也开口了,他就连声音也很疲惫。
但又隐隐透着坚定。
“不好意思,长官,我没听过,我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暗探罢了,事实上,我已经三年多没有收到上峰的回应和命令了,当然,还有薪金,补给,物资,我以为我早就是弃子了,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会有您这样的大人物来亲自见我。”黎久很有演技的,用一种自嘲,加戏谑,加不满的口吻,说出了上面的这番话。
“我代替你的上司向你道歉,他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是审判庭的一员,且彻底违反了审判庭的法令,我已经将他就地处决了。”阿瑟·罗耶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又补充道,“他的失职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会尽量补偿你的,这里是第一份补偿,因为我来的匆忙,没有来得及带更多的东西,等到这次任务完成后,我会帮你向总部申报你这些年应该有的东西,以及,奖赏,你可以调离这里,成为正式的执刑者,去其他任何一个王国所在的海域。”
说着,他将一个钱袋从长大衣里拿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听声音,分量不少。
“谢谢长官,但……这次行动,就你一个人吗?”黎久没有去碰那个钱袋,只是持续盯着他,问道。
“就我一个人。”阿瑟·罗耶肯定地说道。
“长官,我是一个暗探,我是没法参与这种程度的行动的……”
“不需要你。”阿瑟·罗耶还没有等黎久说完就打断了他。
“你提供的情报已经相当关键和重要了。”
“长官……”黎久装出好像在思考的样子,迟疑了一会,还是说,“是这样的,我最近在调查红帽子的时候,发现,有人也在调查他,是一个从西边来的人,暂时不清楚他的身份,但从他最近一系列的举动来看,他应该是想对红帽子出手。”
黎久说着,就把自己最近做的事情,用第三人称观察的角度说了出来。
在这个过程里,他当然是竭力克制自己不去使用船长的能力。
对面是和红帽子一样实力的第四阶天象术士,感知肯定比塔丽娜要敏感,他要是随便动作,不是找死吗?
“而且,我今天收到消息,红帽子和黑胡子好像有很亲密的关系,他们已经接上头了,您一个人的话……会不会太勉强了,黑胡子,可是异常强大的人。”黎久说的这些都是实话。
实话是最不容易引起人怀疑的。
而且,他的立场也没问题,虽然他有些怨怼审判庭,但他到底还是审判庭的一员。
以及,刚刚阿瑟·罗耶才给他描绘了美好的未来。
没道理,他想害阿瑟·罗耶,这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得到保证,做出的抉择。
“那个人……在哪?你和他有联系吗?”阿瑟·罗耶在沉默了好一会后,终于开口了。
“那个人自称黎先生,他的船就停在港口,拥有不少人手,我和他有过一些交流,但他并不知道我是审判庭的人。”黎久顺势说道,“如果您有想法,我可以帮忙和他取得联系,看的出来,他似乎和红帽子也有深仇大恨。”
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阿瑟·罗耶,可能是深仇大恨这个词,他最终同意了。
烟在这个时候也烧到头了。
他掐灭了烟。
这个夜晚就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