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的话刚落,立马从厨房跑出几个人来,各个拧着眉毛,用埋怨的眼神看着她。
“喜欢一个你就不收饭钱,这雪缘再厚的家底也要给你败光了。”其中一人道。
“我们几个可好几个月没拿到工钱了,今日这一顿,老胡,多少钱来着?”另一人又问。
柜台前的账房捋着胡须,手在算盘上打的啪啪作响,“四荤两素一汤外加三个点心,总共四十三两二钱。”
织扇一口水噎着,大声道:“四十多两?朗庭轩吃一顿上好的也不过二十多两,你们这是抢呐?”
雪娘尴尬一笑,回头冲账房商量道:“是长彦,不如就算……”
“公子的朋友,自然不会不顾情分,这一顿便算个七成……”账房算盘又打的啪啪作响,最后道:“一共三十两二钱四分。”
织扇咽了咽口水,不再开口。
雪娘讪讪一笑,似乎觉得丢了面子,嘀嘀咕咕:“小气鬼,不就几十两银子嘛,至于对客人这样么。”
凌依越发觉得雪娘十分可爱,笑着替她开导,“做生意就是这样,吃饭给钱天经地义,若是人人都扣减些,你还挣什么钱。”
雪娘眼睛一亮,拉着凌依的手:“说的好哇,京中那些小姐少爷们,平日用钱大手大脚,当着面儿却又要装出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极少有能像小姐您这样大方承认的。”
凌依打趣她:“若说视金钱如粪土,恐怕雪娘才是。”
一席话惹得雪娘哈哈大笑,几人又聊起了最近发生的趣事,特别是宫曦儒从延边回来。
战场上的事雪娘很是感兴趣,缠着问了好些话,最后还是送菜的小二道一句“菜来了”,雪娘才离开。
最先送上来的是汤,小二解释:“几位从山下上来,一定已经饿了,怕几位吃不出我们小店的味道,特先备些汤垫垫肚子,待会儿不至于太饿,吃什么都香。”
因为没有外人,凌依便允织扇和织羽坐下吃,两姐妹自然好一番推辞说不敢,最后还是宫曦儒劝了两句,二人便不多说,直接坐下。
喝了汤,果然没了起先的饥饿感。
待第一道菜送上来,织扇暗暗咋舌,用手在桌下碰了碰织羽,两姐妹眼神交流。
凌依则直接赞道:“色香俱全,看来这次真的不虚此行。”
雪娘得意洋洋的指着桌上的菜:“这道菜名为鼓板龙蟹,味道鲜美无比,我们的蟹是在冰雪地里藏过的,绝对与山下的味道不同。”
宫曦儒示意凌依先动筷,凌依颔首,用筷子轻轻一夹,蟹肉自动脱落,并且一股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入口后,柔嫩爽口,味道着实鲜美。“
她由衷的赞道:“果然好吃,对得起这个价。”
雪娘乐的大笑,“你们先吃着,我去搬一坛酒来,待会儿还有更好吃的,没有酒,岂不可惜。”
凌依也不阻止,道声谢。
接下来上的菜,麻辣鹌鹑、山珍蕨菜、持炉珍珠鸡等等,皆是山下难以吃到的美味。
织扇想到自己先前的抱怨,不禁尴尬红脸,再加上味道实在太好,她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所以平日叽叽喳喳的嘴,这时候却安静下来。
凌依和宫曦儒边吃边聊,不过聊的都是些闲话,本以为宫曦儒不善言谈,不想二人聊起来,也是颇为快乐有趣。
“上次江边,多谢你帮忙。”宫曦儒轻声道。
凌依知道他说的是几人要去延边的那次,她也不奇怪宫曦儒会认出自己,两人似乎都心知肚明。
笑摇了摇头:“举手之劳,我也只是碰巧知道你们急着要渡河,帮了把手罢了。”
“碰巧知道我们没船渡河,我们倒也运气好。”宫曦儒明知凌依绝非碰巧,可既然后者不愿说,他也就不多问了。
织羽本以为凌依会在吃饭的时候问,可两人吃饭归吃饭,说的话也无关痛痒,织羽便心想是不是自己和织扇在,让大小姐不好开口问。
正要找个借口带着织扇溜出去,雪娘就拿着一坛酒笑吟吟的走过来,豪气的喝一声“拿五个酒碗过来”。
小二忙拿了四个空碗,依次摆在四人面前,唯独雪娘面前不摆。
雪娘拍着桌子:“不是让你拿五个碗吗?少一个什么意思?”
小二苦笑:“掌柜的,您这酒可喝不得,一喝就没个头,您每次喝醉酒都----”他似乎仔细的在想用什么措辞的好,最后道:“都挺为难我们的,不如就不喝了,小的让厨房给您做米酒吃。”
“米酒算什么,一点酒味儿都没有,不过瘾。”雪娘眼馋的盯着那坛酒,嘀咕道:“客人在呐,我总不能不陪客人喝两杯,不然算什么掌柜。”
说着就要去夺凌依面前的酒碗。
凌依听出小二的劝,知道雪娘喝了酒定要耍酒疯,那场景肯定好玩儿,不过她这时候不想添乱,便拿住酒碗劝道:“这酒我们可是给了钱的,雪娘喝一口,我们就少一口,除非你不收我们这酒钱。”
雪娘满心欢喜正要答应。
账房一听,立马不允了,“不行,这酒可是上好的女儿红,得十两银子一坛,雪娘,你不准喝。”说完,还不忘冲凌依笑笑,他也知道凌依这是想要劝雪娘。
雪娘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将视线落在宫曦儒身上。
宫曦儒不等她开口,就率先拿起酒坛,给四个碗里倒满酒。
织扇织羽惶恐起身道不敢,最后,还是织羽接过酒坛放在自己座位边,她和织扇可没那个胆子让宫大少爷斟酒。
雪娘知道再纠缠下去也喝不到酒,恨恨的瞪了几人一眼,眼不见为净,起身就走去二楼。
账房歉意道:“几位莫怪,我们掌柜的就是这个脾气,她没有恶意。”
凌依笑着点头表示并不介意,四人才又开始正经吃饭。
接下来的饭桌上,凌依依旧没有问起这次围猎的目的,吃过饭,看天色还早,她本意并非要去白兰寺,只是寻个借口出来,现在并不急着回去,便索性道:“外面积雪成堆,不如出去瞧瞧。”
织扇早就按耐不住,当即鸡啄米似的点头:“婢子同意同意,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外面还有个冒着热气的泉,可真是奇怪,这里天寒地冻,唯独那里还热气腾腾。
“那是温泉。”凌依只是在书中见过有温泉这么一个词,并未亲眼见过。
事实上,前世她并不怎么好出门,所以即便雪山并没有离京太远,她也从未来过,至于温泉,便更是没见过。
宫曦儒见怪不怪,解释道:“此山甚高,这周围的几座山,唯独这一座有温泉。”
织羽拉着织扇,略带恳求的道:“小姐,婢子们能不能出去玩玩儿?”
凌依知道她是想给自己和宫曦儒单独相处的时间,笑着颔首同意。
织扇还不明所以,就被织羽拉着出去。
这下,是真的只剩下凌依和宫曦儒二人了。
宫曦儒率先走出去,凌依则跟在后面,二人一前一后保持一定的距离,又能听见彼此的说话声。
“你应邀过来,该是有事要问。”宫曦儒一语道破。
凌依也不尴尬,大方承认:“大少爷心细如发,浮生不敢隐瞒,确实有事相问。”
宫曦儒故意将步子放的缓慢,一边道:“你是想问皇上突然举办围猎这件事,其中有何深意。”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凌依知他聪明,却还是忍不住有些诧异,不过转念一想,最发生的事,也唯独这件事值得她过问,便也理解了。
“正是。”虽然宫曦儒走在前面看不到,却还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皇上不可能毫无理由就随便举办围猎,并且一再强调要京中所有成年男子参加,似乎有什么隐秘。”
事实上,皇上举办围猎让海宁公主选婿,是因为皇子中并无合适人选,他又不愿意放弃得到海宁公主的机会,遂才举办这场围猎,目的就是让大臣的儿子能被海宁公主看上。
当然这种话,只能皇上和其信任的大臣才能知道,一般人是不知道这层关系的。
宫曦儒也是宫承焰特别告诉他,才知晓的。
凌依突然很好奇自己的父亲凌善道是否也知道这件事,若是知道,当无其他,可若是不知道,那皇上意思又值得琢磨了。
凌善道虽然没有儿子,可这种大事,凌家这种大族,没道理不知道,若是真的不知,那便是皇上故意隐瞒不说,为什么宁愿告诉宫承焰,也不告诉凌善道呢?
凌依忽的一笑,虽然自己曾经猜测过前世凌家的毁灭并非那么简单,可也没想到,这水竟如此之深。
是啊,凌家是百年大族,怎么可能轻易被几个世家联手就毁掉呢,就算如此,凌家与其他几家并无什么仇恨,为何能引得大家共同铲之。
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这国家位最高权最重的人,点了头。
想到此处,凌依忍不住叹口气,自己一介女子,何来那么强大的力量,去抵抗这个国家最尊贵最有权利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