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带着郑旦,出了帐篷,来到附近的小山坡上,拔出一支箭头蘸油箭身带着哨子的火箭,点燃后射出去,那支箭便亮着火光,带着哨音飞上天空。
周围安静下来,郑旦静静靠在范蠡身边。她付出死亡的代价,才有和范蠡的短暂相聚,现在又要分离了。
范蠡自然也舍不得郑旦离去,他心里感到特别愧对郑旦。他知道郑旦对自己的那份感情,他知道郑旦心里有许多委屈。但是郑旦不说,她害怕引起范蠡的不安,就把那些痛苦藏在心里。这让范蠡又感动又难过。
马蹄声在远处响起。不一会,一辆带车篷的轻便马车停在山脚下。
范蠡打一声唿哨,一个黑影向山上跑来,正是常氏三杰中的叔常。
“参见上将军!”
“兄弟免礼。回姑苏的路都探好了吗?”
“回上将军,属下已经探好道路。这里距离姑苏有大小五条河流,属下都已经找到过河的路径,不过要多绕十几里,半夜的时候便可到达。”
范蠡说:“小妹上车吧。”
来到马车边,范蠡弯腰轻轻抱起郑旦,放到车上,进了车篷坐好。范蠡骑上自己的战马。叔常抖一下缰绳,马车便向前开动了。
满天星斗。月亮已经偏西。走出山地,前面是平原,收割后的庄稼地,一片空旷。
周围十分安静。人烟稀少,只有一些零零落落的小村庄散布在各处。近年吴国对外战争虽然取得了许多重大胜利,但战争还是带来了重大的人口消耗。到处可见抛荒的土地。
范蠡脑海深处又浮现他生活在后世的场景。那年他随部队拉练,车子行走在苏锡常一带,那里到处都是耸起的高楼,宽阔的柏油马路,川流不息的车辆,空中是蛛网一样的电线,一片繁荣景象。
同是这块地方,眼下却是这样荒凉的原始风貌。
马车停下了,叔常跳下车来。范蠡从遐想慨叹中回到现实:“怎么停下了?”
叔常说:“前面是一座破败的木桥,为了安全,还是请姑娘下来,走过去吧。”
范蠡下马,把郑旦从车上抱下来,搀扶着她,走上那座摇摇晃晃的木桥。
过了河,范蠡把自己的马牵过来,叔常也小心地把马车赶过来。范蠡把郑旦抱上马车。便又向前开动了。
一路无话。下半夜,他们已经来到了姑苏城外。
范蠡骑在马上,喊道:“城门有人吗?”
喊了几声,城楼上有当兵的应道:“你是谁?要干嘛?”
范蠡说:“我是宫廷护卫长如意伯范蠡,我要进城。”
当兵的说:“是伯爷啊,等一下,我给大人开门。”
不一会,城门沉重地响起来,两扇木制城门缓缓打开,范蠡牵着马走过去,两个小兵说:“大人请进吧。”
范蠡说:“二位辛苦!”每人塞了一个银角子。两个小兵惊喜不已,金银这种高档钱币,他们一年都见不到几回,连声说:“谢谢大人!”
范蠡招招手说:“进来吧。”
叔常赶着马车“嘚嘚”地进了城门。
两个小兵疑惑地说:“大人,这是?”
范蠡又每人给了一个银角子:“兄弟,知道什么叫闭嘴吗?”
当兵的说:“是是!小人不该多嘴。”
马车进了姑苏城,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正是大家的觉头上,都城在沉睡中。叔常说:“上将军,我们去哪里?”
范蠡说:“我们直接去太宰府。你跟我走。”
转过两条街,突然前面出现人声,是谁在下半夜大吵大叫?
越走越近,,可以听出那是一个人在痛苦地呼喊,另外有几个人在大呼小叫。范蠡一摆手,马车停下来。他下了马,对叔常说:“你在这里避一下,我去看看什么回事。”
他把缰绳递给叔常,向前走了几十步,便看到一家门里亮着灯,哭喊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范蠡犹豫了,他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拿不准该不该管这闲事,现在郑旦还没有交到伯嚭手上,被人发现,就会生出麻烦。
但那叫声太凄惨了,他还是忍不住向前走去。
这是一个比较大的房子,范蠡一推,门开了,只见里面是一个作坊,几十个铁匠炉,炉火通红,几个当兵的正在拿鞭子抽打一个光着上身的汉子。每一鞭子,那汉子就发出一声惨叫。
范蠡大声喝道:“住手!”
几个当兵回头一看,有认识范蠡的,连忙行礼:“见过大人!”
范蠡说:“你们是怎么回事?吵得君王都睡不好觉了。”
这话有些夸张,吴王宫殿离这很远,这里再怎么呼喊,王宫里也听不到。但这话却表明了范蠡王宫护卫的身份,当兵的都知道范蠡是吴王身边的红人,随便给谁安上一个罪名,都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当兵的互相看看,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面面相观,不知道怎么回答。
范蠡指着绑在柱子上的汉子说:“为什么打他?”
“他偷懒。”
“把他放下来。”
“是!”
那人被打得很重,瘫在地上,连忙叩头:“谢谢大人相救。”
范蠡说:“你叫什么名字?”
“贱民吴班。”
“他们为什么打你?”
“回大人,他们叫我们日夜不停地打造兵器,我三天三夜没合眼,太累了,打了一个盹,他们就打我。”吴班疼的浑身打颤。跪在地上说。
范蠡知道,这个时代人的等级森严,最上等的是读书做官的人,那些没有文化的武将次之,再次之的是那些家有田产的大小地主,至于各种匠人和经商的生意人,则被视为不入流的贱民,地位十分低下。
范蠡拿起台上的一把大刀,只见工艺非常精巧,锋利无比,可见制作者的技艺高超。
范蠡说:“这是你打的?”
吴班说:“正是小人打制。”
这刀是钢铁所制,而不是那种青铜器。墙根摆放着一排没见过的铁家伙。范蠡说:“那是什么东西?”
吴班说:“那是铁犁,犁田用的。”
范蠡蹲下身,仔细地看了一会,发现那铁犁不但制作精良,设计得也非常巧妙。这样的农具使用起来,效率可以提高很多倍。
范蠡心里一动,若有所思,脸上不露声色地说:“你的手艺很好。你的手艺在吴国是不是最好的?”
吴班说:“我师父公输班的手艺最好,不过师父过世了,现在比我手艺好的,就是我师兄公孙郅了。”
这真是一个重大发现。范蠡沉吟一会,说:“好了,知道了。”转身对几个当兵的说:“不要再打了,再闹的君王睡不好觉,小心脑袋!”
当兵的连忙说:“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