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和子媚正在安慰那举行野祭的上卿夫人,忽听得马蹄声响,只见马背上驮来一人,从一身朝服看去,就是一个不小的官员。
当兵的告诉范蠡:“来者正是我家大人。”
范蠡心道,这就是鲁国上卿季孙斯了。那马跑到近前,季孙斯翻身下马。范蠡迎上去,一躬到底,高声说:“吴国特使范蠡、胡玫拜见上卿大人。”
季孙斯一见范蠡和子媚,似乎微微一愣,随即抬抬手,算是回礼,便急急忙忙扑向那位悲痛欲绝的的夫人。
“哎呀,夫人,你怎么跑到野地里来了?”季孙斯弯着腰,柔声说。
夫人带着泪音吼道:“我弟弟死了,他不是季孙家的人,我难道还能在季孙家祭祀吗?”夫人一见季孙斯,似乎找到了撒气的主儿。
“是!是!夫人做的对。”季孙斯连忙陪小心。似乎是自己犯了错。
夫人又大声嚎啕,哭诉道:“可怜我的弟弟啊!连座坟头都没有,姐姐我想祭奠一下都没有地方,我不到野外来祭奠,还能到哪里去祭奠呢?啊啊啊,好伤心啊!”
季孙斯一见夫人痛哭,手足无措的样子:“夫人节哀,夫人节哀!”一脸又害怕又痛苦的神情。
夫人继续哭诉:“可怜我那死去的父母啊,我对不起你们,我没有照顾好弟弟,我对不起你们啊。爹娘哎——”
哭弟弟,又转到哭爹娘了。季孙斯则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乱转,似乎比那痛哭的夫人更痛苦,更难受。更着急。
“跪下!磕头!”夫人突然对季孙斯吼道。“我弟弟为国而死,难道受不起你一礼吗?”
“是!是!”季孙斯连忙跪下,对着虚空连连磕头,像个听话的好孩子。
夫人继续哭叫:“你做的官再大,有什么用?连自己的内弟也保护不了,你真是没用,马快你连自己的老婆孩子也保护不了,你官再大有什么用啊,啊啊!老天呀——”
这就有些近乎胡搅蛮缠了。
季孙斯跪着,一副惊恐的样子,额头上渗出汗来。似乎内弟佞夫之死完全是他的错。
这就有点不正常了。只见那些当兵的,有点低下头,有的转过脸去,脸上都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范蠡的好奇心起来了,悄悄问当兵的:“这——怎么回事?”
那当兵的手捂着嘴,偷偷笑一下,感觉舒服多了。佞夫之死让夫人悲伤难过,但这些当兵的心里是不会有这种感情的。他悄悄说出一句让范蠡意想不到的答案:
“我家大人惧内!”
原来如此!这位上卿大人原来怕老婆呀!
范蠡看看子媚,子媚也是忍俊不止的样子。范蠡悄声说:“子媚,想到没有?这又是一个机会哦。”
子媚点点头,悄声回答:“我也想到了。”
范蠡说:“我们主动些,上前说话。”
二人前走几步,范蠡躬身说:“范某远道而来,不能替大人分忧,心中不安,夫人,令弟业已仙去,无可挽回,还请夫人不要过分悲伤,毕竟身体要紧。”
子媚也说:“祭奠一下,适可而止,野外风大,夫人节哀。”
季孙斯并不理会范蠡二人,只在夫人身边,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连夫人都看不下去了,吼道:“你是死人啊?吴国尊使对你行礼,你理都不理,你这样失礼于人,丢不丢人啊?”
季孙斯这才转过身来,慌忙对着范蠡回礼,尴尬地说:“让大人见笑了。因为内弟罹难,我夫人悲伤过度,举止失措,不好意思。”
范蠡说:“范蠡理解夫人的心情。这事搁谁身上都难免悲伤。大人还是多加劝慰才是。”
子媚掏出一方汗巾,上前,擦拭夫人的泪水,然后扶着夫人站起来。这个贵妇人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身材依旧苗条阿娜,面皮也是北方人少有的白嫩。少女时的美丽和风韵依然保留在身上。
是个美人呢。范蠡想。
范蠡和子媚这才正式上前施礼相见。“吴国使者范蠡胡玫拜见上卿大人,拜见夫人。”
季孙斯这会也正规回礼相答:“欢迎尊使者访问鲁国。季孙代表国君,表示欢迎。”
上卿夫人正是女人最成熟,而青春未老的年龄,也是最懂得欣赏男人的年龄,她不时瞩目范蠡,内心升起说不清的愉悦之感,大大冲淡了弟弟罹难的悲伤。她也有极好的修养,落落大方,敛衽回礼:“刚才孟姝过分悲伤,不免慢待尊使,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原来她叫孟姝。
范蠡说:“夫人无需自谦,令弟不幸罹难,夫人悲伤,也是人之常情。”
季孙斯说:“大人远道而来,是尊贵的国宾,我带大人先去驿馆休息,然后安排大人朝见国君。”
范蠡说:“一切听从大人安排。”
孟姝夫人瞪了季孙斯一眼:“说什么呢你?二位尊使以这种方式见面,参与我们的家事,不仅是国宾,也是我们家贵客,哪能叫贵客住驿馆呢?那不是慢待客人吗?吩咐收拾客房,尊使就住我们家。”
季孙斯连忙赔笑:“夫人所言极是。二位尊使大人也是我家贵客,就应该住到我家。”
范蠡躬身说:“如此岂不打扰大人了吗?但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就住大人府上。也好随时向大人请教。”
这时,侍从已经把祭祀物品收拾好,子媚扶着孟姝上了马车,夫人说:“胡玫尊使如此美貌,孟姝好想亲近,不嫌孟姝恶浊,请上车来同坐,我们好好说说话。”
子媚笑道:“夫人哪里话来。胡玫心里正想亲近夫人呢。夫人年长,我可以尊你为姐姐吗?”
孟姝抚掌笑道:“真是幸运啊,我没了一个弟弟,却多出一个妹妹。”说着,又流下泪来。
子媚说:“对不起啊,我又惹姐姐伤心了。”
孟姝说:“我伤心过了,这会是因为有了你这个妹妹高兴呢。请快上车吧。”
子媚把缰绳交给当兵的,上了马车,坐在孟姝身边。二人嘀嘀咕咕说起话来。
范蠡和季孙斯相视一笑,也跨上马背。马车开动,范蠡和季孙斯骑马伴随,一大帮侍从随后,一行人向曲阜城缓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