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开始于周王朝,据说出自周公旦。
周王官学要求学生掌握这六种基本才能。
《周礼·保氏》:“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五礼者,吉、凶、宾、军、嘉。
六乐:云门、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
五射为: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五种射箭的技巧,此按下不表)
五御为:鸣和鸾,逐水车,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老司机的驾车技巧)
六书为: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
九数为《九章算术》,魏晋时刘徽为《九章算术》作注时说:“周公制礼而有九数,九数之流则《九章》是矣”
褚太后要求的选拔,内容就是“君子六艺”!
但是!东晋是扭曲的汉人封建王朝的“正统”。
这次要考察的,跟上面所说的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历史发展到魏晋南北朝,君子六艺的许多东西已经不合时宜。
礼变成了分辨士族和泥腿子的标杆(有些事情,士族可以做,平民不可以做,包括穿着打扮,否则就是违法!),乐被发扬光大,射更是武人的首选,御已经被淘汰,马夫是低贱职业。
书变成了诗词歌赋,成为了一种时尚和主流,而数不被人重视。
所以这次大比,选拔俊才,说是六艺,其实只考礼,乐,书。
另外的射,御,数,完全被抛弃。
而所谓的礼,就是看你是不是世家出身,如果不是世家出身,自然就没有所谓的“礼”,你连参赛资格都没有,哪里还能跟我在这里谈笑风生?
玄武湖上旌旗招展!郗愔沿着玄武湖布置了浮台,用铁链拴在一起,浩浩荡荡,所有参赛选手,都要在上面比赛。
这些浮台虽然靠近湖面,但却并没有挨着岸边,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只是因为围观的群众实在是太多了!
建康城几乎是万人空巷,都来观看俊才选拔,还有那些世家小姐,都在看哪家的郎君不错看得上,回家以后跟自己父母说,想想办法完成心愿。
古代婚姻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很多史料都记载了,这句话只是比较概括的说法,事实上,子女在个人婚事上,还是有一定发言权的,特别是程朱理学出来以前。
谢道韫看不上王凝之,后来遇到赵川,她就不嫁了,谢安也没说什么,就那么回事。
湖中心有一个几层高的大楼台,下面是“考试”的考场和考官,而褚太后和她儿子,东晋皇帝司马聃,就在二楼的高台上端坐,低头就能看见在浮台上等待的士子。
“赵郎中,你看这晋国的俊杰如何啊?”
褚蒜子看着身边的赵川,意味深长的说道。
赵川坐姿很不错,不过脸上肌肉抽搐,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最后言不由衷的说道:“很好很不错,哈哈哈哈,这江左果然是人杰地灵,苍龙卧虎,我的崇敬之情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
睁眼说瞎话张口就来,因为他实在是不想说什么有营养的话。
这帮所谓“才俊”明显都是来游山玩水的,此刻喝酒划拳的,逗鸟的,甚至还有带着侍女的。
木质的浮台上有很多木墩,那些所谓“俊杰”们大多都在欣赏这晚春初夏的湖光山色呢。
“哼,这一场只是意思意思,等下一场,你就知道厉害了。”
赵川的态度让褚太后有些生气,这少年虽然在打哈哈,但脸上的不屑溢于言表。
你特么站在旁边看笑话,但江左是我在掌舵啊!你以为我看不到下面那些人是什么德行么?
气愤而又无奈!
“传令下去,把刚才在那边喝酒的,逗鸟的,带着侍女入场的几个给我轰出去!直接淘汰!”
褚太后咬牙切齿的说道,自己的脸被某个小她十几岁的孩子打得啪啪响,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
“这个...那两个谢家子弟也要赶走吗?他们可是内定的......”
褚蒜子什么背景,别人早就一清二楚,她可以说是谢家走出来的女人,打娘家的脸,这样不太好吧?
宦官猛然间看到褚蒜子铁青的面色,聪慧的闭口不言。
这位太后颇为隐忍,连桓温都敬重其为人,但不代表她是个脾气好的人,事实上,这一位太后历史上后期就开始吃斋念佛。
不理朝政是一方面,压制自己的火爆脾气是另外一方面。
正因为她的进退有度,再加上谢安等人的瞎搅和,桓温篡位才没能成功。
“母后,今天请到的评委是谁呢?”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司马聃好奇的问道。
褚蒜子脸上露出一丝失望,又一闪而过。
她儿子司马聃,如果不是皇帝该多好,这明显是做戏的选拔,他居然还当做一回事?还问评委是谁?
褚太后又看了看站在身边,脸上带着淡淡斑痕却不影响其俊雅睿智的赵川,心里也认同一样米养百样人这句话。
同样大的年纪,一个虽然身份高贵,却是个被人摆弄的傀儡,另一个靠自己的能力,已经可以出来搞风搞雨了,为何差别会这么大呢?
这一刻,褚蒜子有想过,如果她当初跟了丁胜,他们的子女或许不会蠢到这种程度吧。
如果褚蒜子只是母亲也就罢了,司马聃虽然还尚未亲政,但毕竟是一国之君,褚蒜子不可能像一般家庭母亲教育小孩一样教育一个皇帝。
她心里很失望,却没有表达出来,只是淡淡的回答道:
“你看那边,那一位就是王羲之王逸少,他负责考评诸位才俊的书法。”
褚蒜子指着端坐于他们这个高台下面的一排木桩上的几个人。
魏晋风物讲究贴近自然,附庸风雅,并不崇尚石崇那穷奢极欲的排场,那种暴发户的场面,不是东晋的主流,虽然那些大世家个个都是蓄奴过万,财力雄厚。
总而言之,竹林七贤那种放荡洒脱才是高逼格。
赵川看着下面端坐的王羲之等人,就有些明白这江左的玩法有些不一样,评委和被点评的“才俊”,“形式上”是地位平等的。
可能是感觉到了赵川的目光,王羲之抬起头,看着有些错愣的某人,神秘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而赵川此刻满脑子都是王家小妹火辣热情的吻,温软香甜的身子,让人无法自控的沉醉,面对她老爹难免会有一些做贼心虚。
毕竟差点睡了人家的掌上明珠。
他讪笑着跟王羲之打了个招呼,随即心虚的把目光移开不敢看对方的表情。
如果他知道跟王孟姜那昏天黑地的一吻被王羲之逮个正着,估计此刻想死的心都有。
“怎么样?有没有打算下去露一手?我听说你可是诗画双绝啊。”
褚太后发现赵川表情僵硬,不动声色的蛊惑道。
她话里有话,让赵川无言以对。
“哪里哪里,下面的才俊,个个都是皓月,我这种萤火,就不要去丢人现眼了吧。”
赵川打哈哈说道,他注意到下面评委里面有一个奇怪的人,就坐在王羲之身边,跟王羲之有说有笑。
不对,应该说此人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是笑着的。
而且特么的他还是个和尚!又是个和尚!
王羲之不是信道教的么?跟一个和尚打成一片,这画风有点不对啊!
“诶,那不是支道林先生吗?他怎么来了?”
赵川不认识并不代表其他人不认识,站在褚太后身边的司马聃就对此人很熟悉。
魏晋时代,玄学流行,名士清谈,蔚然成风,当时的竹林七贤就是其代表人物。
哦,忘记说了,谢道韫也是清谈的高手,而且战力爆表!
《世说新语》里面记载过谢道韫帮小叔子辩论,大败客人的事迹。
支遁(字道林,一般都叫他支道林),他精通老庄学说,佛学造诣也很深,他家世代崇信佛教,到了中年之后写了《圣不辩之论》,《道行旨归》,《学道戒》等论书。
以上关于支道林的介绍全是废话,估计谁都记不住这是个什么人。
不过只说一点,就知道这家伙多厉害了。
在《即色游玄论》中,支道林提出“即色本空”的思想,创立了般若学即色义,成为当时般若学“六家七宗”中即色宗的代表人物。
也就是说,佛学里面经常说的“色即是空”,就是这家伙提出来的,光看这一点,此人就不能小视了!
“聃儿,道林公就是此次玄谈的评判,他觉得不合格的人,一律刷掉。”
噢?
不是说这次只是走形式么?褚太后要动真格的?让自己在上面观摩是虾米意思?
赵川觉得自从自己回到建康,似乎就陷入一个荒诞的棋局里面,当然,他依然是棋子。
在长安是棋子,到了江左,依旧是棋子,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
这个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和尚,会刷人下来么?
关键是我他喵的回家补补瞌睡多好啊?伺候王家小妹可是很累的,为什么要我来观看这么无聊的“选秀”啊,而且还是初赛!
“诶,这人这么年轻,他也能当评判么?”赵川指着下面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问道。
“这是戴逵,字道安,隐居在谯郡铚县(今安徽濉溪),我也不知道孙绰是怎么把他弄来的。”
褚蒜子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川一眼道:“赵郎中,他精通音律和绘画,和你颇有一些相似,不如你们切磋切磋?”
“哈哈,我那三脚猫的水平,还是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惭愧惭愧。”
赵川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感觉褚太后似乎在针对自己。
这种臭泥坑,他在不去跳呢,谁愿意表现谁就去表现呗,他只想在这里当个安静的美男子,看着那些所谓的才俊装逼。
“通知下去,开始清场,把那些围观的人全部赶远一点,不要干扰选拔。让那些玩得正开心的家伙们也消停点,侍读的选拔开始了,聃儿,你好好看着吧!”
褚蒜子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禁军就开始行动起来,不一会,这场面就安静了许多。
东边日出西边雨,在江左搞这种“无聊”节目的时候,谯郡龙亢的桓家坞堡内,桓温指挥手下最精锐的龙亢军,练兵正如火如荼。
淑文原本是不懂军略的,跟着桓温,倒是学了点皮毛。
桓温手下的这龙亢军,大概就是晋军当中精锐中的最精锐了,桓温已经可以做到如臂指使的地步。
列阵,冲击,破袭,每一样都是行云流水。
一炷香的时候,坞堡内“模拟”的“洛阳城墙”就被攻破,淑文张大了小嘴,里面可以放一个鸡蛋。
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淑文会知道那个建筑就是“洛阳城墙”,因为墙上清晰的写着,“破洛阳城墙者,赏百金,升三级。”
桓温的奖赏,就是这样不加掩饰。
为了达到突然袭击的目的,桓温似乎并不打算动用坐镇荆州的大军,那样动静太大。
这次北伐的目的,就是为了洛阳,或者换句话说,是为了洛阳一日游,迁走晋代司马家的祖坟回江左,然后找到宝藏。他的目标,始终都是在江左。
先成为江左的主人,然后再横扫天下,这是郗超给自己出的方略,顺序不能乱,否则他最多就是下一个祖狄!
这里提一下祖狄为何人。
祖逖出身于范阳祖氏,曾任司州主簿、大司马掾、骠骑祭酒、太子中舍人等职,后率亲党避乱于江淮,被授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但受到东晋朝廷排挤,一直抑郁不得志。
建武元年(317年),祖狄率部北伐,得到各地响应,当时胡人根本不知道怀柔,使得祖狄一时间声势浩大,数年间收复黄河以南大片领土,使得石勒不敢南侵,进封镇西将军。
这是祖狄事业的巅峰!
但因势力强盛,受到东晋朝廷的忌惮,司马家担心祖狄取而代之,多方掣肘。
太兴四年(321年),朝廷命戴渊出镇合肥,以牵制祖逖。祖逖见目睹朝内明争暗斗,国事日非,忧愤而死,追赠车骑将军,部众被弟弟祖约接掌。
北伐大业也因此而功败垂成。
值得一提的是,“中流击楫”“闻鸡起舞”这些成语,都是出自祖狄。
淑文饱读诗书,自然知道,桓温能力不在祖狄之下,野心更是在祖狄之上。
这家伙,会不会结束一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