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连日颠簸,胤祯的身体已经明显有些经受不住了,但为了不拖慢整个大军的行军速度,还是咬牙坚持着。近乡情怯,离京城每近一步,胤祯的心情越发的无法言喻。他的亲人,爱人,家人,想见,却又不敢见,又更加是不得不见。
因为吃了药,咳嗽好不容易压制一会,但也只能让胤祯舒缓两个时辰罢了。每次咳起来,似乎都要将肺咳出来一般,他的病拖到如今这般,很大程度上也是他自己的原因。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的身体好,只是一般风寒而已,并未在意,可未曾想到这场病一拖便是一个多月,越来越严重。
连续咳嗽了一个多月,军医已经无法可施,只能派人向京中报信,可未曾料到竟是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所有入京的路都被大雪封死了,便也与京城断了联系。胤祯听得下属的禀报,只能感叹是他时运不济,也许他这条命也就交代在这了。
军中医疗条件有限,直到有一天胤祯咳出血来,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心里隐隐有些恐慌,他自觉他恐怕是得了传说中的不治之症肺痨了。他把自己咳血的事瞒了下来,待大军修养之时,便一心扑在了对军情的研究上。半个多月后,大雪开始消融,胤祯硬撑着,坐镇军中,指挥战斗,最终取得了胜利,平定了叛乱。
班师回京的奏折批下来后,胤祯便动身回京,可一路上也只能乘坐马车了。身边的人都在劝说他上奏皇上派太医来给胤祯看病,都被胤祯驳了回去,他怕他等不到回去的那一天,他的这种情况能瞒一天是一天。
每日胤祯都会过问行军速度,这日也不例外,对身边服侍的人问道:“离京城还有多远?”
“回爷的话,还有不到百里路了,再大约两日便能到京城了。”说完欲言又止的看着胤祯。
“有什么话想说便说吧。”
“爷,你的身体……”说完便通的一声跪下,哽咽着说道:“爷,还是禀报皇上派太医给爷瞧病吧,奴才求你了。”
“这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分寸,记住,管好你的嘴巴。”说完,想到了什么,吩咐道:“对了,传令下去,全军京城三十里外扎营待命。”
原本一到京城,胤祯就该带人入京然后入宫面圣的,可胤禛左等右等,不见人。按照之前的上报,最迟今日也应该到了。胤禛吩咐下去,他要知道确切的消息,然后他要去城门外迎接胤祯。
“皇上,有消息了。”苏培盛脸色有些微妙,他也糊涂了,不知胤祯此举为何。
“到哪了?”胤禛心情颇好的问道。
“十四爷已经到了京城外了,可,可似乎并未进城的打算,大军已经在京城三十里外驻扎了几个时辰了。”
胤禛开始愣了一下,但还是笑了,心想,定是胤祯那小子故意的,又跟他耍脾气呢。这不,打了胜仗了,还得他这个当哥哥的亲自去接才行。行,那他就去看看好了。
“苏培盛,准备准备,随朕出宫,不要声张。”胤禛带着苏培盛及两个大内侍卫便快马加鞭的往京郊赶去。
一路马不停器,烟尘四起,胤禛几人在天黑前赶到了胤祯的驻扎地。胤禛在营地外看着一切都竟然有序,有条不紊,欣慰的笑了。正要进去,便见年羹尧带人出来,便将人拦了下来。年羹尧见胤禛在此更是诧异不已,不知胤禛此举欲意何为。
胤禛细细问了年羹尧才知道胤祯竟已生病三个月之久,而胤祯也不让下属禀报。胤禛气的当场大骂胤祯妄为,不听话,该打。年羹尧这才惊觉他差点走错一步,原本因为皇上和十四爷间有了嫌隙,十四也才到了京城外按兵不动,恐怕有所异动。原来,皇上竟对十四爷如此关怀,并未有一丝不信任。看来他之前便已经看错了,还好,他并未将这些疑虑禀报皇上。原本他是打算偷偷入宫,向皇上禀报十四爷所为的。
“苏培盛,快,快去把宋太医柳先生都传来。”胤禛心急如焚,吩咐完苏培盛,便翻身上马,向军营冲了过去。
营地外见有人骑马冲过来,立即戒备了起来,并准备阻拦,被随后追上来的年羹尧阻止了,“都退下!”
“皇上,十四爷的营帐在这边。”说完见胤禛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眼神,年羹尧悬着的心才有些放下来。这些年,虽然他也算是被重用了,但却从未被皇上信任过,这种不信任是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便有的,对此年羹尧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战战兢兢的,一直很努力的在胤禛面前表现。直到今天,他总算是胤禛眼睛里看到了一点温度。
胤祯喝药喝了一半,便将药碗放了下来。连日喝药已经伤了脾胃,喝几口胃里便翻江倒海,很不好受。见侍候他喝药的福禄固执的又将药碗端到他嘴边,一副他不喝就不放下的架势,胤祯无奈的说道:“哎,我也没说不喝,就是缓一会再喝。”说着,还是将剩下的药一口喝了。
“爷,您是在等皇上么?”福禄大着胆子把话说了出来。
“大胆,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管爷的事了。”胤祯暴露,顺手便将手边的药碗砸在了福禄的身上。
胤祯知道他是迁怒,便叫人滚出去,眼不见心不烦。他是不敢进京,他现在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见了也是白白让他们担心。可他也知道,他如此拖着根本就是他的任性之举,始终躲不过去。可他还是这样做了,为何,他心里也是希望,紫禁城里的人能来看他,能来接他,能允许他在最后在他面前任性一回。
福禄出了帐子,正好碰到赶来的胤禛几人,当即吓傻了,结结巴巴的跪下行礼:“皇……皇上……”
“来人,先将这奴才拿下。”说着不再看跪在地上的人一眼,快步往帐内走去。
胤祯躺在床上,听见有人进来,有气无力的喊道:“滚出去,谁叫你进来的。”说完又咳嗽起来。
“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见我了!”胤禛压抑着怒气喊道,走近一看胤祯的样子却怎么都气不起来了,只剩下心疼。
胤祯听到胤禛的声音,难以相信,他竟然真的来了,而且来的如此之快。离开他的日日夜夜,他是有多渴望能听到他的声音,如今再听到,竟恍如隔世一般。
情绪突然激动,胤祯的咳嗽也压制不住,疯狂咳嗽起来,吓得胤禛当即将胤祯扶起来帮他顺气。胤祯突然想起来,他的病,急忙转过头去,拿起身边的帕子捂在嘴上,用尽将胤禛推开些,说道:“四……皇上,臣弟感染了风寒,小心病气。”
“胤祯,你就是这样凯旋的?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了?”病气?他还知道自己病了,为何不告诉他,为何要瞒着!
胤祯摸了摸自己的脸,也知道他如今的样子实在不能见人,偏过头去,不想再让胤禛看到。
胤禛气极反笑:“现在怕见人了,早干什么去了!”但眼睛里都是慢慢的担忧,他万万没想到,再见胤祯竟是见到一个病重的胤祯。
“我已经派人去传太医和柳先生了,一定会好的,别担心。”骂完胤禛还是不忍,宽慰了胤祯两句。
胤祯的眼眶顿时就湿了,四哥,恐怕是治不好的,虽然他一直没有找大夫确诊,但也*不离十了,他得的是绝症,治不好了。
等待太医的时间,每一刻都是煎熬,胤祯一直不说话,胤禛也就只好在一边静静地陪着。人来了,胤祯根本不想让太医给他把脉,可有胤禛在,他无论如何都拗不过,只好同意了。把脉的时间并不长,可胤祯却觉得异常漫长,额头手心都冒了一层汗。
两人都把完脉,胤祯一看两人的脸色,便明白了,他是的的确确被判了死刑了。
“情况如何?”胤禛心急地问道,他也知道情况不会好,但也不敢想。
“皇上,这……”两人皆面漏难色,实在难开口。
“说,恕你们无罪。”
“皇上,十四爷是得了痨症。”说完,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痨症,无对证之药,无力回天。
胤禛眼前一黑,痨症,他如何能不知,在这个时候,在整个世界上都是不治之症。此时此刻,他是多么希望,他们所身处的时代,不是大清这个时代。
“你已经知道了。”胤禛这才明白,胤祯为何一直隐瞒。
“嗯,猜到了。”胤祯尽力语气平静的说道,“不要让额娘知道。”四哥,本不想让你担心,可你竟然来的这样快。
“四哥,我没事。”胤祯忍不住转头看向胤禛,反而安慰起胤禛,可却见胤禛眼泛泪光,心下触动,抬手紧紧地抱住胤禛,嘴里念着:“四哥……”我不怕死,可我好舍不得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