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钧虽不喜饮酒,酒量却极佳,不然也不能连喝十大碗,不过,纵然酒量再佳,连喝十碗下去,也微微有了些醉意。
谁知他刚回到自己桌位,又有许多人过来敬酒,此时他风头无两,众人岂会放过他,又连着喝了十几杯,脑子便有些迷糊了,再经风一吹,醉意更盛。
“萧兄弟,今日你大展神威,小弟在下面看得真是热血沸腾,如痴如醉,两只手都拍烂了,来,萧兄弟,小弟敬你一杯,祝你早日晋升坐忘境,为咱们叶城大放异彩。”
叶宇双手拿着酒杯,满脸堆笑,躬着身子,颇有些低三下四的味道。
萧钧斜睨叶宇一眼,瞧他那张让人憎恶的脸自己眼前不住乱晃,不禁想起自己数次被他打得鼻青脸肿,还有谷兰被他欺负的事,挥手便要把叶宇的酒杯打翻,手掌方抬,就被一人抓住,抬眼见是叶流,登时楞住。
“叶宇,你可比萧兄弟大二十多岁呢,怎么自称小弟呢?这不太合适吧。”
叶流嘴角噙着冷笑,言语中的讥讽掩饰不住。
修先天之道,自然全生保真,延年益寿,强体驻颜更是不在话下,叶宇看着二十出头,真论年岁,其实已近不惑,不过这在逍遥洲只是寻常事,平时也无人关心此事,只是此时叶流既不愿萧钧闹出乱子,又不屑于叶宇为人,便以他年纪取笑讥讽。
“流师兄这是哪里话,所谓学无先后,达者为先,小弟这点修为在萧兄弟面前犹如萤火之于皓月,怎敢自称兄长,他能认我做小弟,已是我叶宇脸上贴金了,萧兄弟,你说是不是?”叶宇嘻嘻一笑,手中酒杯又往前递了递。
此时经叶流一打岔,萧钧稍稍清醒了些,正在犹豫喝不喝这酒,却听叶攸安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宇儿,别跟着起哄,和阿钧少喝些。”
叶宇连声称是,酒杯又往前递了递,笑意更浓。
萧钧眉头皱了皱,举起酒杯便要一饮而尽,手却被叶宇拦了拦,他笑道:“萧兄弟,小弟当初有眼无珠,目光短浅,得罪了萧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小弟一般见识,呶,师父不让你多饮,我这杯酒既当庆贺,也当小弟向你赔礼道歉了。”
“大家都是自己人,打打闹闹不过是寻常事,萧兄弟胸襟广阔,必定不会因此事萦怀于心的,叶宇,你就放心吧。”
说话这人身材高大,蜂腰猿臂,长了一张国字脸,相貌堂堂,气质不凡。
此人名叫叶风,正是叶流的大哥,也是叶攸安的徒弟之一。
叶攸安总共收了八个徒弟,叶宇四兄弟,还有就是叶风叶流几个兄弟,二人还有两个弟弟,叶潇和叶洒,派驻在外。
叶风也修入到海巅峰,在众弟子中素有人望,此时一说,萧钧这一桌纷纷叫好,萧钧也未料到叶宇此人竟然肯放下身段低头道歉,他本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此时见叶宇如此低声下气,便连忙道:“叶风大哥说的是,事已过去,不必再提。”
言罢,举杯一饮而尽。
众人欢呼一声,皆大欢喜。
萧钧喝完刚坐下,又看见大公鸡提着酒壶颠颠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人,都一脸阿谀之态。
几人自然又是一番奉承夸赞,喝了几杯酒也就退去了,接下来萧钧便又喝了几杯,忽然身子一僵,想起刚才大公鸡说的话:“小人金鸡岭洪升……”
“洪升……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萧钧心里默默念叨,抬眼又见有人来敬酒,只好暂时放下此事。
是夜,萧钧酩酊大醉。
叶攸安呵斥众弟子太过放浪,即令人送萧钧回去歇息。
萧钧被两个弟子搀着往回走,走着走着,他觉着清醒了些,便说自己回去。
两个弟子闻言大喜,又看萧钧脚步确实灵便了些,便扔下萧钧回去继续喝酒了。
萧钧踉踉跄跄走了一会儿,一阵风来,顿觉脑袋沉重,噗通摔倒,片刻,鼾声即起。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隐听见有人在说话,好像提到了自己名字,努力晃了晃脑袋,挣扎着翻了个身,恍恍惚惚看到叶宁在身前不远处走来走去,神情郁郁,她背后梧桐林密,明月高悬。
“叶宁这么晚跑来梧桐林做什么?”
萧钧暗暗好奇,看看天色,已是三更时分,四下打量,见自己周围杂草丛生,蔓草浓密,想来正因如此,叶宁才没发现自己。
“不就是姓萧的打败了那小丫头!有什么好开心的!”
叶宁踢着地上的杂草,脸色十分不满,说到小丫头三个字时声调格外高了几分。
她抱怨几句,看向千寻楼方向,自言自语道:“不知他们散了吗,要不先去看看,倘若碰见姓王的,也不用怕他们,哼,他们这会儿恐怕喝醉了,到时一剑一个,给他们个教训!这些坏人!”抬眼望天,又想了会儿,转身离去。
“叶宁要去杀埋剑谷的人?他们怎么结了仇?”萧钧心里狐疑,生怕叶宁闯出祸来,犹豫片刻,起身跟了上去。
他酒醉未醒,一路跟着,几次险些跌倒,幸好叶宁似有心事,也未发现。
眼看快走出梧桐林,忽见叶宁闪身躲到一株大树后,萧钧心知必然有异,急忙藏好。
片刻功夫,两人并肩行了过来,赫然是叶鉴鸣和叶宇二人。
“九叔病好些了吗?”叶鉴鸣问道。
“恐怕捱不了多久了。”叶宇叹了口气。
叶鉴鸣脸色黯然,摇摇头道:“九叔早就应该颐养天年了,却一直不得清净,现在又……说起来咱们这些做晚辈的实在不孝,这次……回来,就别让他走了,人嘛,叶落归根,我去向城主求情。”
叶宇点头称是。
“九叔?九叔是谁?怎么还要求情?”
萧钧大为不解,低头思量,忽然脑海中掠过一个黄衣倩影。
大树,灰尘,灰头土脸的自己,还有她说的那句话:“都还好,只是九叔公……”
萧钧还在寻思,只听叶宇骂道:“鉴鸣叔,你看王寂风他们父子那副嘴脸,妈的,我肺都要被他们气炸了,这些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我早晚要杀了他们……”
“小声点!”
叶宇声音越来越高,此时寂静夜里,显得更大,叶鉴鸣急忙出言阻止。
叶宇不情愿地住了口,忽然用力拍了身前大树一掌,大声骂道:“还有姓萧的那野畜生,他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给他敬酒,他还想打老子,妈的,要不是师父传他以法破境的法门,他能有这么威风,哼,让他先得意几天,等何时犯到老子手底下,老子一定好好收拾他。”
叶宇又连着拍了树干两掌,他虽没用真气,但这三掌下去,大树也咔嚓一声,折成两截。
只听一声尖叫,叶宁跳了出来,原来叶宇打的这株大树正是叶宁的藏身之处。
叶鉴鸣看到叶宁,深色欢喜,大声道:“宁儿……你怎么在这里?城主正让我到处找你。”
“找我做什么?我死了也不要他管。”叶宁嘟着嘴,闷闷不乐。
“宁儿,你要体谅城主的难处,萧钧今日不管怎么说都是帮咱们叶城挣了天大的脸面,你那样说,不但他脸上无光,就是城主也下不了台,呶,别闹了,快跟我走吧,夜深了,林子里凉。”
叶鉴鸣温声细语,不停劝解。
叶宁兀自不开心,不停踢地上的杂草。
这时,不知梧桐林何处突然传来乌鸦叫声,凄厉阴森,叶宁忍不住打个寒颤,连忙道:“好,好,鉴鸣,我听你的,咱们快走吧。”
月光洒落,林影斑驳,三人身影渐渐去远了,最后再也听不到半点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