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佑晟合拢的手微微一僵，眼里的笃定似乎也在消散。
“阿鸾。”
他低声说，“我只当所有的错误都能来得及弥补。”
“可是只有你，还是不肯回头再看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幻觉，他的声音比之前虚弱的多，那曾经威风凛凛，挺拔劲瘦的人，似乎终于垮下了脊梁。
他的手还是扣在我的腰肢上，可是虚拢着，我的一字一句，终于有了能击垮他的力度。
“你如果死了，我肯定不会难过。”
我一再重复，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
外边有嘈杂的动静，紧跟着就是兵器交戈的声音。
齐言来了。
“我要走了。”我道，他的眼皮微垂，哪怕脸色苍白，依旧掩不住风神俊秀。
他是战无不胜的战神，是所有百姓心里的不倒不死的英雄。
可他也是人，生老病死，不可避免。
我推门出去，没回头看他，外边已经是到了交锋的白热化。
本来就积攒的矛盾，更是一触即发。
“齐言。”我开口。
那对峙的人群才齐齐看向我，外边天色晴朗，空气也是清新，没了让人压抑的药味。
方才我看到，桌子上的那一碗药，甚至热气都没了，可却一动未动。
他不肯喝药。
想起方才他箍住我的时候，那双修长好看的手，都过于的咯人。
这本该是高兴的事情，但是我却高兴不起来。
“回去吧。”
我置于衣袖下的手，颤了再颤，忍着没回头，步步往前走。
齐言还是一贯懒懒散散的样子，神情难掩张扬和挑衅，露出洁白的虎牙，手里的兵器收起，“走，回家。”
方才还交戈的人马，现在各归原位。
娃娃脸上前拦住我，看向我身后，似乎迟疑片刻，又狠下心道：“长公主。”
“这哪有什么长公主，你们王爷的王妃，自是在王府内好好的，下次可不要弄错人。”我手合拢，抑住自己没回头。
娃娃脸语气都是不忿，“王爷为了找你，几日几夜在悬崖上找，甚至感染了风寒，你就那么狠心，真的他死了你都不在乎吗？”
“白家上上下下，无人敢动，你真当能凭着你留下的兵马，护得上下周全吗？”
他字字质问。
又忽然哀戚道：“王爷病了，却不肯吃药，这人世间，大概也只有您劝的住了。”
娃娃脸向来都是倨傲嘲弄的样子，如今眼里也闪过一丝茫然。
后边是不轻不重的声音，嗓音平淡，却无端的听的出来几分警告，“退下。”
只是平淡的一声，就像是不可违背的命令，裴佑晟的人，几乎在瞬间，退后几步，手里的兵器齐齐放下，极其规整。
“后悔了吗？”
出去的时候，齐言问我。
眉头皱了再皱，“我早知道这样，还带着你来，带的出去，还能呆得回来吗？”
他的声音故作轻慢，双手枕在脑后，不急不慢跟在我身边。
“你若是想回来，没人会拦着你，毕竟当初我能走到这一步，也是因为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了，可也总不能恩将仇报。”
齐言开着玩笑说，可皱着的眉头却舒不开。
在即将出府的时候，我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隔着比较远了，只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影，一身白衣，就这么平静的站在那边。
满身似乎都是寂寥。
我的诅咒大概是灵验了，愿他久居高位，愿他长命百岁，愿他一生一世都是孤独终生，求而不得。
“回去吧。”我说。
齐言侧了侧头看着我，那双丹凤眼扬起好看的弧度，眯起来像极了狡黠的狐狸，“这可是你说的回去，走，回去收拾收拾，是该回去了。”
他故意忽略我说的话，捏着我话里的词，极其嚣张。
我在跨出摄政王府的时候，一刹那心里的东西像是骤然落地，可那一瞬间也是怅然若失，心里空旷的像是有风吹过荒野。
有点难过。
“阿姐。”
门口的马车帘子掀开，里面钻出来一个脑袋。
十三没穿明黄色的衣服，而是穿着普通的粉衫，扎着发髻，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看着我，明亮的像是含着一包泪。
“阿姐。”
她又叫我。
我唇微微动了一下，只弯眉对着她笑，双手交叠于腹前，大概是过于温顺平缓的样子，刺激到了她。
她灵巧的跳下马车，站在我面前，少女初长成，可还是带着未曾散去的稚气，睫毛颤抖着，“为什么？”
“为什么连我都不要了？”
那眼泪说滚就滚下来了，她手高扬起，手心突然掉下来一个东西，一个坠子摇摇晃晃的被她攥着，在空中打转。
剩下下边拴着的赫然是一枚钥匙。
是当初我给她的，也是白府最重要的东西，不足以一生无忧，但是也能保她平安。
“阿姐？”她声音本来就软蠕，如今的样子竟然和我印象中的小粉团子重叠在一起。
当初也是这样，毫无防备，满心欢喜依赖的抱着我的腿，一声声颤巍巍的叫我。
这恍惚，竟然过去了那么久。
“十三。”
我弯曲的眉眼，终于有了些裂缝。
那些积攒已久的情绪，横冲直撞的，似乎正在找发泄口，手心早就被掐破了，可是却没丝毫缓解。
这一声下去，眼前的人眼里就不住的滚下来。
几近质问的问我，“所以你还是要走，所以这当初就是骗我的是不是？”
“我对着它每日每夜的许愿，你说过只要一个愿望，你就会出现，可为什么现在才出来呢？”
她不再说话，那水洗的眸子看着我，明亮的似乎能照亮我。
也似乎能倒映出来我的样子，不复原先的张扬，是我自己都比较陌生的长相。
“为什么骗我呢？”她喃喃道，眼里都是茫然，“长行也在找你，大江南北，他走遍了，大街小巷的四处找你。”
“没有人觉得你死了，哪怕白府的人也不这么觉得。”
都在等你。
这一句话，让我心头猛然一颤，像是受了剧烈的冲击。
当初回来就是抱着断舍离的心思，可真正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有的羁绊只会越来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