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头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喊,“太婆,快点儿出来,家里来客了,端水出来喝。”
里面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工夫,先前那个老妇人就端着一碗水又出现在了孔新星面前,见到是他,马上又摆出一副不耐烦的嘴脸,斥道,“怎么又是你,我说了没得东西给你,你怎么又来了?”
“你……我……”孔新星被他三番五次拒绝,搞得有些火大。
幸好王老头及时开口解了围,“不是他自己来的,是我喊他来的,喊他来帮我给老二写封信,哪天找人带到城里去。晓得老二啷个样了嘛,几年没见到了,晓得还活起没得,是死是活总要有个准信嘛。”
老妇人这才换了一副稍微温和一点儿的面容,对孔新星说道,“哦,恁个啊,那坐嘛。”
说完把一碗水递给孔新星,孔新星接过来一看,好嘛,粗瓷大碗就算了,上面漂着的枯草叶是茶叶吗?
老妇人往里屋走了几步,又忽然转过身来,问道,“和尚,老头子忘记问了,我来问你,你会不会写字?”
王老头一愣,自己倒真是忘记问了,要是这个和尚不会写字,那不是要做亏本生意吗?
还好孔新星给了他肯定的回应,“会写,会写,施主你把纸笔拿来,我马上就写,写完了再吃饭,怎么样?”
笑话,老子好歹也是211重点大学毕业的,写封信小学三年级就会了,说老子不会写字,岂不是侮辱老子的人格!
孔新星一边在心里骂着两个老东西,一边讪笑着喝水。
王老头终于放心了,在身上拍了拍手,说道,“你等哈,我去给你拿笔来。”
老头说完就出门去了,孔新星一个人坐在门前的石头上喝着水,醒来这么久了,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儿人间温情,都说古人热情好客,今天第一天体验才发现都是假的。
说来也是,古人生产力低下,赋税又重,种的粮食除了上缴给官府以外,自己都不够吃,哪有余粮来招待像自己这样的过路贩子。
坐了大概二十分钟,王老头拿着一只毛笔和一方砚台出现在孔新星的视线里,孔新星一看到毛笔和砚台马上就石化了,这才想起现在这个时代是用毛笔写字的,自己一个农村娃,只在小学时学过一学期毛笔字,勉强会握笔而已。
刚才吹的这个牛恐怕要破了,孔新星惶恐不已,突然又想起现在的字是繁体字,还是竖着写的,头又大了一圈。
老头走进屋里,搬出一个八仙桌,放好板凳,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叠黄纸铺好。
忙完了这一切,才恭恭敬敬地请孔新星上座,“东西准备好了,大师快写吧,一会儿天就黑了。”
孔新星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应道,“好,好,现在就写。”
坐在板凳上,孔新星犯了难,自己已经二十年没用过毛笔了,又从没学过繁体字,一时犹如老虎咬住了一只豪猪,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只好坐在桌子前一动不动,尴了个尬啊。
王老头好像发现了孔新星的窘迫,面色不善地道,“你是不是不会写字,故意逗老儿耍啊?”
孔新星连忙说,“不是,不是,会写,会写!当和尚怎么可能不会写字呢?”
老头一边磨着墨,一边喝道,“那怎么还不动笔,你豁老子啊!”
孔新星只好凭记忆拿起笔,在方砚里沾了点墨水。
不会写繁体字,就写简体字吧,反正老头也不识字。
他定了定神,轻飘飘地写了两个字,“二娃!”
老头见孔新星果然会写字,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好,好!我说,你写!”
孔新星看着草纸上一个和鸽子蛋差不多大,另一个和鸡蛋一般大的两个字,照这样写下去,他这一打黄纸都不够自己写的。
好在这老头不识字,更别说懂书法了,否则自己肯定会被他笑话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不行,得换一种方式,否则迟早会露馅!”
孔新星前世跑市场,随机应变是强项。
看了老头几眼,孔新星双手合十道,“老施主,是这样,我们出家人写字是不用毛笔的,只有方丈大师才有资格用毛笔写字,我出家没几年,还没资格用毛笔写字。”
孔新星胡扯起来,“我们平时都是在地上写字,现在这个世界很乱,没那么多纸和笔,平时写字都是用鹅毛笔。”
“鹅毛笔?”老头一脸疑惑地道,“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孔新星以前在看穿越小说的时候看到过鹅毛笔,知道用鹅毛笔写字可以替代毛笔,刚才一着急忘了,现在才想起来。
话已出口,他只好继续编下去,“这个鹅毛笔,是成都昭觉寺的一个和尚发明的,去年才传到重庆府这边的,贫僧去年跟着师父学写字就是用鹅毛笔写的,到现在还从没用过毛笔呢,所以,贫僧不会用毛笔写字,这握笔的手法还是偷学的方丈的呢,还请施主见谅。”
王老头终于被忽悠住了,可能是觉得外面请先生写家书要花钱,才一直忍着吧,“那鹅毛笔,我们这里没有,你要还是写不成,饭你也别吃了,快走吧!”
这老头儿竟然这么绝情,翻脸比翻书还快。
孔新星赶紧解释道,“这个简单,只要有一根鹅毛就行了,马上就能做好,做好之后写起来就快了。”
老头忍耐力不错,一边嘀咕着什么一边往后院走,看样子是去找鹅毛了。
孔新星冲着他的背影又补了一句,“大鹅翅膀上的大毛最好了”。
他不知道老头有没有听到,不过,很快从后院传来一阵大鹅的叫声,让孔新星知道事成了。
看着手上一根长达一尺长的鹅毛,孔新星笑了,小时候被大鹅追得满村子跑的仇算是报了。
孔新星剃掉鹅毛上的绒毛,见老头没有动静就开始磨墨,磨墨应该是很讲究的,但是孔新星不懂,老头好像也不懂,竟然让他糊弄过去了。
孔新星磨好墨,用鹅毛沾一点墨汁,抽出一张发了霉的黄纸试写了几个字,还可以,比用毛笔方便多了。
老头见孔新星刷刷刷连写十几个字,心里的一颗石头总算落了地。
刘慧明调试好家伙事,侧头问老头道,“施主,你要写什么,就说吧,我马上就写。”
老头心里疑云竟去,点了点头,缓缓地说道,“二娃子,我是你老汉,你出门已经三年了,我们也不晓得你死了没得,就请这个大师帮我写个信问一下,你在外头啷个样了,有没有受伤,瘦了没得……”
老头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孔新星本想用文言文写,可是自己是个理科生,写文言文不是要命吗,还是用白话写吧。
写了一阵,感觉组织语言太麻烦了,转念一想,干脆老头怎么念,自己怎么写好了,这样不用自己动脑筋,以后他儿子看到信以后也觉得亲切,至于会不会被人笑话,就不是自己考虑的事情了。
想着要写很多内容,孔新星有意把字写小一点儿,没多久就写了大半张纸了。
老头刚开始还大声念着,越到后面声音越小,后来居然老泪纵横,语带抽噎,“我也是造孽,啷个想到要让你出去打仗嘛,打仗啷个不死人嘛,我养个娃儿吃了好多苦受了好多累,只有我晓得,你说要出去立功,要光宗耀祖,立功有么子用嘛,还不如就在屋里,说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安心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