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当初就不应该调他过来!”散会后,王永祚一个人坐在签押房发呆,事先明明跟高斗枢说得好好的,怎么一到了会场就变了个样儿呢?
他心里叹了口气,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这个高斗枢这么闹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要知道自己是一把手,虽然位高权重,但这人也是极其重大的。襄阳城守住了倒好,要是守不住的话,一招当今皇上的秉性,自己肯定会丢冠罢职甚至下狱杀头。
如果没有了白杆兵的支持,襄阳肯定是守不住,自己绝对完蛋了,那样他是不是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替自己的位置了?
王永祚越想越害怕,他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这一榜产生了好几位大佬,鼎鼎大名的有袁崇焕、孙传庭、马世英等人,还有一些闷声发大财的,比如薛国观和刘宇亮都已经做过内阁首辅了,其他的如探花郎陈子壮、吴阿衡、邵捷春、蔡懋德、樊一蘅、姜曰广等人也都一时瑜亮。他到现在为止坐上了巡抚的宝座虽然比不上前面几位大佬,但也是发展得比较好的了。
能做到省高官级别的官员怎么可能是傻子?
他稍一琢磨就发现了其中的关窍,他不像高斗枢那样有浓厚的东林党背景,但也绝不是阉党,他能走到现在靠的就是左右逢源、见风使舵,因此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因此,他决不能容忍身边任何潜在的威胁。
“来人啊,去请高副使来议事!”
没多久,高斗枢就在师爷的陪同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本奏疏。
王永祚心中想笑,但面上还是表现出关切的神情,“象先,来,快坐下烤会儿火。”
高斗枢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在他对面坐下,把手伸进暖炉上烤起来。
王永祚拿起奏疏看起来,才看了一半背后就开始冒汗了,好厉害的笔锋啊,这一封奏疏上去不仅刘慧明死定了,马祥麟估计都得回家种地去。
王永祚放下奏疏,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象先真的要弹劾他们?”
高斗枢重重地哼了一声,“不错,这样孽畜必须惩处,否则国将不国矣。”
说完,他又开始大谈特谈文武之别,细数马祥麟和刘慧明的过错,也见解地表达了对他放任自流的不满,说到最后简直就是深恶痛绝、罄竹难书。
王永祚逐渐齿冷,待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奏疏里的内容,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象先,本抚若真依你所言,把这本奏疏递上去了,襄阳万一失守,你我当如何?”
“名不正也,言不顺也!”高斗枢义正言辞地道,“方今之时,国家积弊甚多,务必正本清源,要正的‘本’就是文官,倘若没有了文官作为主导,让武将把持兵权,这天下乱矣。”
王永祚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象先之言虽然是正道,但眼下襄阳战局危急,实不能在此时挑起文武之争,大家务必同心协力,共抗强敌才对。”
高斗枢一愣,巡抚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他脸上一白,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窍,看来大人已经站在姓马的那边去了。
王永祚说了这句话就缓缓地端起茶盏,不再说话了。
高斗枢从几上拿起奏疏,缓缓地站了起来,“既如此,斗枢不宜留在襄阳了,请抚台大人准许下官回到郧阳,以成掎角之势。”
王永祚心里一松,很快就同意了他的请求,还亲自把他送到了大门外。
刘慧明回到大营仍然觉得胸中烦闷无比,也没心情处理事情了,就一个人躺在行军床上瞪着眼睛出神,他今天真的是被气炸了,这帮文官搞事的本事他今天总算亲眼见识到了,不好好修理一番,以后不知道要坏自己多少事。
他再次开启搜索模式,仍然搜不到满意的结果,只好把樊浩叫来问话。
樊耗儿听说刘慧明要问高斗枢的事情,很快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他打听到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高斗枢是崇祯元年的进士,早年在刑部当官,因为私下里谈论耿如杞的案子触怒了崇祯皇帝被打进了诏狱,耿如杞死后他很快就复了官,后来外放地方做荆州知府,又升迁为长沙兵备道,在任上修筑城墙、整顿卫所军,又出城剿匪,很是有一番作为。朝廷见他很能打就把他调到了郧阳,担任按察使,干的还是剿匪的老本行。
郧阳就是后世的十堰一带,这个地方可是大明朝最不安分的地方,从成化年间就一直闹事,两百年就没几天太平的,到了崇祯朝更是成了农民军与官军拉锯的主战场,在这样的地方当官,没有两把刷子的人根本不敢来,但他就偏偏敢来,而且还干出了成绩,搞得张献忠都要绕道走。
听完樊耗儿的讲述,刘慧明叹道,“想不到这老头儿这么有能力啊,假以时日又是一个洪承畴、孙传庭一样的人物啊,只是他为什么要和我对着干呢?”
樊耗儿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下去吧!”刘慧明朝他挥了挥手,高斗枢的想法他大概知道一些,但却不想对他讲。
樊耗儿走后,刘慧明又陷入了沉思,高斗枢的想法绝对不是个例,而是现在大明的主流思想,自己想要逆势而行,难度很大啊。
要是老天爷把他送回汉朝或者唐朝就好了,自己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赚钱泡妞,做个富家翁,酒池肉林地过一生。然而自己却来到了明朝,要是生在大明盛世也不错,可偏偏让自己来到崇祯十五年,大明还有一年半就要灭亡了,一想起满清的剃发令和文字狱,他就感到一阵厌恶,为了让自己活得有尊严一点,他才不得不站出来阻止这一场灾难的发生。
刘慧明生了一会儿闷气,又想起了香菱,香菱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要是在现代社会,老婆怀孕,老公不在家会被骂死的,虽然这个时代的女权主义还没有觉醒,但刘慧明心里还是一阵难过。
刘慧明起来给香菱写信,告诉她自己现在很好,已经当了朝廷的九品官,上次夷陵的战功已经报上去了,应该很快就会有赏赐下来,自己可能还要升官。只是升再高的官都抵挡不住自己对她的思念,自己很想念未出世的孩子,以及李力、晓春、一梅和王琴,对于王琴,刘慧明没有做过多的说明,只是让香菱善待她,不要让她受委屈。
写完信,刘慧明心里终于舒服了一些,孙立业来汇报已经维修完了城里的大炮,总共修好了六门,其他四门已经无法再用了,刘慧明让他带着手下人尽快赶到夷陵去,那里的枪炮作坊已经建好了,他一去就可以立马投入工作。
刘慧明正和马谢二人商量军务,骆毅和钱万春来报,“先生,我们找到船了。”
刘慧明大喜,“多少?”
骆毅道,“我们沿途收集了一百多艘大小船只,又从承天府找来一个运社,总共有两百多艘船只。”
“好,太好了!”刘慧明兴奋地道,“凤武,咱们的水师怎么样了,能不能护住船队?”
谢凤武摇摇头,“咱们只有一百多艘船,船上没有火炮,恐怕护不住这么多钱粮。”
“没有火炮真的是太吃亏了”,刘慧明感叹道,“那贼军水师如何?”
“初步推算贼军水师有一千多艘船”,谢凤武默然道,“庞大海那点儿船只还不够给贼子塞牙。”
刘慧明无奈地笑道,“那算了吧,咱们还是把东西存在城里吧,等想办法解决了贼军的水师再运出城。”
几人正说着话,下人来报马祥麟来了,刘慧明和马万年谢凤武赶紧到帐外迎接。
马祥麟看了看刘慧明,笑道,“德华胆子可真不小,连四品文官都敢打!”
提起这事刘慧明还一肚子火,“要不是叔父拉住了小侄,小侄今天一定让他血溅当场!”
马万年笑道,“你已经让他血溅当场啦!”
“德华面子还真大”,马祥麟呵呵笑道,“王永祚刚才派人来告诉我,他已经把高斗枢送回郧阳去了。”
“哈哈!”马万年和谢凤武同时笑道,“这是咱们武将对文官的第一场大胜,值得庆贺!”
谢凤武对刘慧明道,“大哥现在气该顺了吧!”
刘慧明也觉得气顺了不少,哈哈笑道,“不错,确实心平气和了!”
马万年道,“那咱们就说点儿正事。”
刘慧明问马祥麟道,“不知叔父和王抚台商量好了没有,咱们的计划是否有变?”
“看来德华不是要真走嘛,还挺关心这事的”,马祥麟点点头,“计划没变,咱们守汉水防线,王巡抚带领第七旅守岘山!”
岘山就在襄阳城外,是襄阳城内外的制高点,如果任由敌人占领的话,只要在上面加上投石车,整个襄阳城就在敌人的炮火覆盖范围之内了。
刘慧明有些迟疑,“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可行吗?”
马祥麟笃定地道,“贤侄放心,王永祚必会死战。”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刘慧明也不好说什么了,想来也是,要是襄阳丢了,第一个挨刀的就是他,他没有理由不死战。
马祥麟又道,“不过,汉水防线太长,肯定是守不住的,我们最终还是要回到城里守城的。”
刘慧明想了想,开口道,“叔父,我建议把骑兵留在城外,可以骚扰流贼的粮道。”
“哈哈”,马祥麟大笑道,“德华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你说说你的想法。”
刘慧明道,“闯贼一直都是就地征粮,我想闯贼渡江了一定要襄阳周边州县打粮,到时候咱们派出骑兵打击他们的打粮队,让他们不能安心打粮。”
马祥麟点点头。
谢凤武却插嘴道,“这个任务好啊,打了就跑,来无影去无踪,最适合骑兵了,爽。”
马万年道,“我建议调一旅兵力驻守宜城,襄阳肯定会被围得水泄不通,骑兵到时候可以在宜城歇脚。”
马祥麟笑道,“不错,这也是我想的,都让你们说完了。”
刘慧明问,“该派谁去驻守宜城呢?”
马万年想了想开口道,“我去吧,正好可以锻炼一下。”
刘慧明连忙摇头,“你不能去”。
宜城不比襄阳城墙高大,刘慧明害怕马万年万一折在那里了,不好和秦良玉交待。
马祥麟也摇头道,“派杨璟去吧,杨璟能文能武,很适合。”
马万年还要争取一下,却被马祥麟打断了,“立即派一个工兵过去修缮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