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二骑着另一匹马,带着王应亲手立下的字据,先行去往王家庄,接收房契地契仆契,变卖折现。
程远志牵着马,马背上坐着王应,二人缓缓而行。
话头挑明之后,救命之恩变成了交易,双方再难维持老慈少善的局面。
王应脸色又黑又苦,不肯再多说一言,程远志也乐得清静。
一路上,两人再无交流,
虽然手段略微有些不够磊落,但程远志心下很坦然。
为善索酬,这谈不上道德败坏,王应需要的是虎口脱险,需要一匹马代步,程远志两次都满足了他,而程远志唯一需要的就是钱……
双方各取所需罢了。
此事古来有之,就连孔圣人也曾经告诫弟子,行善事一定要索取报酬,否则天长日久,受到恩惠的人就会觉得理所当然,世间便再无善人。
哪怕事后王应不服,经到官府,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两次救命之恩,倾家荡产相报,既合乎情理,也合乎逻辑。
除非对方不顾形象,动用家族力量,来个一推六二五,恃武拒账。
关于这一点,程远志一点都不担心,王家在太原城可是体面人,世家之楷模,顾及面子,断不会为此事翻脸。
不过因此心生间隙,事后下绊子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所以啊,变卖折现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钱财到手后屁股一拍,换个地方置业也好,做生意也罢,哪怕是招兵买马,也算有了起步资金。
想到妙处,程远志暗暗点头,俺就是这么一个自强不息的人,用智慧解决一切困难,从不靠什么破系统!
天将黑时,两人一马行到狼孟县城外。
到了狼孟县,基本上算是进入太原府的腹地。
狼孟县距太原府治所晋阳约莫一百里,此地山多路险,胡汉杂居,民风颇为彪悍。
城门口贴满了告示,有城吏在大声朗读其中内容,籍此让过往客商了解狼孟县及并州的规矩。
狼孟县身处战略要地,人口不多,因担负着防范胡人南下劫掠之责,故而城池却不小。
城依山而建,易守难攻,单是城墙就有两道,外城,内城。外城与内城之间还设有瓮城。
平时外城全天候都有巡卒,城门昼开夜关,夜间任何人无法出入外城,若要出城只能提前做好准备,否则便只能等到次日。
程远志暗暗赞叹城池之雄伟,规则之详尽。
这些规章制度虽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商业的发展,却极大提高了城池的安全性。
可保百姓苟活于乱世。
这时,念布告的声音一变,变得庄重起来:
“并州刺史张懿,布告治下百姓,今黄巾虽灭,余孽未清,屡有占山为王之徒,行剪径劫道之举,各郡县力有不逮,难以肃清匪乱,今告之百姓,如非必要,切勿远涉江湖。”
“唉……”听着布告,联想起自己被打劫的遭遇,王应重重叹了口气。
“唉!”
世道不太平啊......程远志紧随其后长叹一声,他也想起自己被打劫的经历。
正长吁短叹,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暴喝:
“喂,兀那白厮,这老头叹气俺能理解,你堂堂七尺男儿,何故作此长叹?若被人欺负了,打回去便是!”
闻声回望,说话的是个与年纪二十五六,长相威猛,身高七尺有余的壮汉,身后跟着一名黄脸随从,手提两把长剑,一看就不是善茬。
程远志不太想搭理他,便摇摇头,又叹了一声:
“唉~”
叹罢,转身就走。
那壮汉当即不乐意了,两臂一架,拦住去路,吹胡子瞪眼道:
“嘿,有话要说便说,何必吞吞吐吐像个娘们似的?今天你要不说清楚,俺就不放你进城!”
“你非城守,我非贼寇,何故阻拦于我?”
程远志无奈停下步子,走不了,估摸着应该打不过对面,那就只好讲一讲道理了。
那高个壮汉瞥了他一眼:“某姓张名扬,想拦谁就拦谁!”
他的语气,就像吃饭喝水一般随意,一听便知这种事平时没少干。
豪横的没边。
张扬莽夫?果然很莽啊...程远志再次掂量了一番双方的战斗力,还是选择息事宁人:
“你待如何?”
张扬哼了一声,拍了拍肚皮:“你若能猜出俺午间所食之物,俺就放你过去,若猜不出…就告诉俺为何叹气,俺生平最恨人言之不尽,吞吞吐吐!”
这会功夫,聚集在城门口的百姓见有热闹看,纷纷驻足围观,城吏也不念告示了,在外围探头张望,并高举手臂起哄道:
“猜啊,猜啊!”
“壮士,跟他猜!”
“跟他猜!跟他猜!”百姓们也轰然附和,群情激动。
吃瓜群众最讨厌了,就知道胡乱插嘴起哄...程远志摇摇头,拒绝道:
“赌注太小,不猜。”
既然知道对方是莽夫,自是要好好合计合计,争取利益最大化。
张扬愣了下,大手一挥,取过两把宝剑,又从随从手里接过一包碎银。
“这儿有纹银百两,宝剑两把,你若猜到俺午饭所吃之物,银剑都归你。”
“若猜不出,哼哼……你这匹马归俺!”
还有一句话张扬忍着没说,他乃是并州云中人,自小勇武过人,与马为伴长大,深得相马之术,仅仅一眼就看出对方的丑马是一匹少有的千里神驹。
这个注加的好硬,硬的不行!
银与剑都不错.....程远志心里笑开了花,却连连摆手道:“不好,两败俱伤多不好,大家不如各退一步。我不猜,你赌注给我一半。”
“如此甚好……”张扬掂了掂剑,又看了看银子,一脸纠结,正要把剑递过来,被黄脸随从拉了一把,瞬间反应过来,怒道:
“啊呔!狡诈之徒,你猜是不猜?”
程远志点点头:“这么说来,你是一定要打这个赌了?如果在下猜对了,你不会反悔吧?”
“不会!”围观百姓齐声说道,替张扬回答了这个问题。
“何以见得?”程远志一愣,张扬在民间名声有这么好?
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他是张扬,张扬的张,张扬的杨!”这次是一个嘴快的百姓抢先说了出来。
张扬昂起脖子,斜四十五度望天,神色中的得意能气死个人。
程远志哈哈一笑,也不介意,当下松开马缰,迈步绕着张扬转了一圈,伸长鼻子左嗅嗅,右闻闻,而后望着对方道:
“张嘴!”
张扬迅速张开嘴巴,只给程远志看了一眼,又迅速合上,旋即得意洋洋道:“你可猜得出来?俺可以给你三次机会!”
他的午饭是上午吃的,眼下已经是黄昏时分,相隔了三四个时辰,再加上他平时好与人打赌猜饭食,所以啊,吃完饭有漱口的习惯……
故而,他不相信对面这个壮壮的小白脸能够猜出来。
程远志蹙眉沉吟不语,心下已经有了七八成把握,但不是很足。
“哈哈哈……既猜不出,那这匹马……”
张扬大笑三声,作势要去牵马。
那可是宝马!他可是知道,千马易得,宝马难寻。
现在这匹马姓张了……
“且慢!”
程远志抬手止住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阁下中午吃的一定是,煎…饼…卷…大…葱!”
“非也!”张扬哈哈大笑,感觉自己已经稳操胜券了,任谁都想不到他中午吃的什么。
“那就是大葱卷煎饼!”程远志的语气很肯定,言之凿凿。
对方身上那股子浓郁的大葱味做不得假。
“你怎么知道?”张扬下意识的问了一嘴,神色剧变。
许多本地人都知道他爱吃煎饼卷大葱,这导致他最近输多赢少,所以,他今天特意换了个吃法,还特意挑选了一个外地人来赌。
没想到还是被一下子猜中了。
程远志看了那黄脸随从一眼,觉得此人的气息有点阴暗,便直视着张扬,笑道:
“说出吾名,吓汝一跳,吾乃狼孟县亭长无名……啊不,吾乃狼孟县新任赌王袁射。”
“愿赌服输,阁下不会赖账吧?”
一百两银子加两把宝剑,如果是我,恐怕不会这么痛快认输。
程远志眯了眯眼,暗中戒备。
他担心对方反悔,还会恼羞成怒打他一顿。
但对方并没有恼羞成怒,张扬很爽快的将银子和剑交给了他,搓着手问道:
“若你为赌王,那俺呢?
要知道,他可是狼孟县前任赌王!
这个叫袁射的当赌王他没有意见,但他也想要个名号。
程远志手收好宝剑和银子,微微一笑。
“你嘛,自然是这狼孟县新任慈善赌王。”
说罢,牵起马缰,迈步入城。
身后,张扬紧追不舍,同时言语不停。
“兄台哪里人氏?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兄台赌术为何如此精妙,一言便中?”
“兄台可否教俺逢赌必赢之术?俺有厚报……”
乌拉乌拉乌拉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