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来走上帅船,送程远志及阿月入内,而后守在舱外,默然不语。
阿月遭了一趟无妄之灾,浑身湿透,此时死里逃生,惊吓退去,方觉湿漉漉的难受异常。
好在初秋水微凉,年轻的身体倒不至于受寒,换过衣衫后,回想起之前一幕,阿月仍是心有余悸,神色犹惶。
程远志疑道:“为何不言明身份,震住蔡瑁、张允?”
阿月委屈的说道:“阿弟说了的,他不相信,还说若我是魏王夫人,他便是魏王。”
程远志摇头失笑道:“定是阿虎说晚了,以致如此,若早先言明,纵然镇不住蔡瑁张允二人,兵士也定然不敢妄动。”
说罢又叹道:“此弟不可久留,太坑了。”
阿月“噗嗤”一笑,心下恐慌顿散,心知自己的夫君变着法子逗自己乐,以冲淡之前的惊吓,心里顿时甜丝丝的。
程远志继续说道:“此时本应斩杀蔡瑁为夫人出气,奈何其人掌管荆襄水军二十年,虽阿谀逢迎,倒也算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今我欲回京师,尚不知邺城发生了何时,各地军将不宜大动,是以……”
阿月连忙依偎过来,轻声道:“臣妾已无事,大王不必介怀。”
程远志点点头,赞道:“所幸夫人熟知水性,得脱此一劫。”
阿月得意的扬起脸:“那是,我可是蛮族最厉害的游水好手呢,出了名的快!寨子里的姑娘们没有一个胜得过我。”
程远志哈哈一笑:“对的,夫人的快,我深有感触,深有感触。”
阿月感觉这不像什么好话,俏脸登时一热,转而说道:“此去邺城,大王有了一百多个夫人相陪,一定会忘了阿月的。”
“不会!”程远志摇了摇头:“我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再娶过亲。一百多未夫人里,现在最年轻的也都三十八岁以上了,最年长的已经有……”
说到这里,话音一转:“对了,我决定调沙摩柯入京做官,封阿虎为蛮王,你觉得如何?”
其时阿月正支棱着耳朵,好奇听着最大的夫人年龄多少,好以此推测出程远志年龄,见话题忽然拐了个弯,登时不依了。
“阿虎的事等下再说,大王你先说最年长的夫人多大年岁了?”
这事不由得阿月不好奇,她与程远志成亲也近四年了,一直不知自己夫君多少年岁。
看相貌约莫四十多岁,看身体约莫三十多岁,可从名声上推断也是最少五十岁。
因为三十多年前,她的夫君就已经名扬天下了。如果当时二十岁,那么现在最少五十岁。
这就令阿月很是迷糊。
不过,即使不依不饶,她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程远志用身体力行中断了她的好奇心,让她顾不得想别的事了。
大船晃悠着,沿着湘水驶向襄阳。
船仓内。阿月枕着一条粗壮的手臂,问出了挤压在心底很久的另一个疑惑。
“那阿郎和一百多个夫人都说过话吗?”
程远志像圣贤一般靠在床头,淡淡回道:“当然。”
“也都谈过情吗?”
“谈过。”
“也都那个过吗?”
问这话的时候,阿月不自觉的捂着自己的脸颊,感觉滚烫的像个火炉。
程远志明知故问道:“那个是哪个?一起吃饭吗?那肯定吃过!”
“……”
阿月不好再问,只得幽幽叹了口气,目光定定望着船舱顶部发呆。
乍然去到陌生的邺城,从南方蛮族部落转换到北方汉人城池,心里说不忐忑是假的,尤其是还有一百多个竞争对手的前提下。
可是也没办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个大王,也只能承受她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了。
不两日,大军行到襄阳。
徐晃率众文武早早在岸上等候,望见程远志携夫人从船上下来,连忙上前恭迎。
礼罢,众人往城里行进的当口,徐晃在侧问道:“末将听闻大王途中遇险,蔡瑁、张允以下犯上,不知可有此事?”
程远志颌首。简略地将前事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徐晃听罢,怒不可遏,目视着蔡瑁道:“岂有此理,真没想你竟然是这种人!我徐晃羞于你为同僚!”
蔡瑁讷讷不能辩,低下头去,尴尬不已。
斥罢,徐晃又拱手道:“都是末将御下不严,还请大王责罚。”
程远志微微一笑,摆手道:“无妨,以我对蔡将军的了解,这样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此事是有人在背后怂恿。”
蔡瑁连忙接口道:“正是,正是,都是那张允怂恿下官,以致于险些铸成大错。”
徐晃点了点头:“末将奏请夷灭张允三族,以儆效尤!”
程远志摇了摇头道:“祸不及家人,念在张允兢兢业业十数年的份上,此事到此为止吧。”
徐晃看了看蔡瑁道:“荆州乃是末将治下,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末将责无旁贷,纵然不处罚张允的家眷,也应张榜公示其罪行,好叫荆襄之民知道,大王宅心仁厚。”
哪个时代都有面子工程啊……程远志无奈道:“就依公明之意。”
徐晃抬手示意,早有人应命而去。
程远志沉吟道:“邺城如今情形如何?”
徐晃摇头:“据末将打探到的消息,一切正常,可这流言蜚语,却传得沸沸扬扬,当真是奇了怪了。”
“按理说,大世子执政多年,当不会行此失智之举……”
程远志沉吟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言语间,众人行到一处豪华的府邸门前,两名相貌清奇的老年文士正于门口等候。
此二人便是程远志特意从邺城召唤而来的贾诩和徐庶。
君臣时隔四年再相见,一路寒暄至府中。
贾诩笑道:“大王久不还朝,莫非是以为贾诩年老,不能出谋划策之故?”
程远志连连摆手:“哪能呢,文和可是我左右臂膀啊。”
顿了顿,望着徐庶道:“元直,十三年了,天下都要一统了,你还是不肯发一言?”
徐庶微微一笑,拱手道:“庶深感大王厚恩,今虽不愿背前番誓言,但大王所问,定无有不答。”
“很好!”程远志颌首道:“此次邺城之事,你怎么看?”
徐庶先看了一眼贾诩,缓缓说道:“此乃孔明之谋也,教大王知难而退,不攻西川。”
程远志一怔,看向贾诩,却见贾诩点了点头,赞同徐庶的看法。
却听徐庶又道:“自古以来,父子兄弟之间,权力不可共享,相并之事多矣,一朝君一朝臣,各自树党,势急则相扶,势稳则相图,此乃理所必然。”
“大世子纵无取代之念,大王久不还朝,臣下之心自然会变。”
“此乃阳谋,大王纵知之,也必将率大军还朝,给西川喘息之机也。”
程远志点头道:“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如此说来,我当何如?”
徐庶叹了口气:“自古以来,疏不间亲,大王父子之间的事,庶不敢多言。”
程远志转头望向贾诩,没想到贾诩连连摆手:“大王,臣忽然有点尿急,失礼失礼。”
说罢,一溜烟跑了。
徐庶也拱手躬身,告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