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万银币?!”
阿月明眸大睁,掩口惊呼。
与程远志在一起久了,她也对州郡收入、货币经济有了一定了解,知道几十万银币足够十万百姓一年所需。
也就是说,买首饰时,她看似占了一百个银币的便宜,实际上却是让国家损失了几十万收入。
这完全属于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阿月曾经听程远志分析过,民心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知道“君如舟,民如水,载覆由之”的道理。
君怎能与民争利?
所以百姓的便宜不能占,补偿一定是要补偿的,免税之事可说是成了定局。
一想到买这些首饰的代价……阿月就感觉热血直往脑门上冲――有点上头。
可街道上人来人往,周围又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一些话也不好当街说出,阿月只好暂时把懊恼憋在肚子里,想着回去以后再和夫君解释,她是无心的。
其实免税与否,程远志是无所谓的,反正自己退位了,爷卖崽田不心疼。
两人继续逛街,从卖饰品的东门大街走到中段,拐入卖衣裳的南门大街。
“老爷,咱们回去吧?”阿月微微坠着腰身,有点不想往继续往前走了。
忽然感觉逛街索然无味。
太费钱了。
程远志一怔,大气的挥了挥手。
“来都来了。”
“难得带你出来一趟,当然要逛个痛快!”
阿月点点头,神色间郁郁不乐,看情形还是有点介怀。
两人相携信步而行,沿着城中几条主干道闲逛。
严格说来,这其实是程远志第一次单独陪同夫人出行,以往虽然也有带着其他夫人们逛过街,但每次出行,身后都跟着数十名五大三粗的卫队,名曰护卫,实则负责拎包扛货。
如今虽没有那种前呼后拥的排场,却胜在轻松自在。
当达官显贵的确是好,除了生儿育女这种事需要亲力亲为,其他大多事情其实都可以假手他人代劳的。
不过,当升斗小民也有小民的好处。
至少不用担心后院起火,兄弟阋墙、叔嫂乱来等等等勾心斗角之虞。
阿月自从知道自己的一通首饰的代价竟高达几十万银币后,一路之上彻底安静了,再不复之前那般欣喜雀跃、唧唧喳喳活泼之态。每到一家成衣铺门口,也不再往里面张望,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程远志纳闷道:“夫人为何性趣缺缺、一蹶不振?”
对于这个相差三十岁的小夫人,程远志很是慷慨,并不受免税之事影响。
恰恰相反,能通过这个由头帮助大白收买一波民心,他很乐意为之。
遂说道:“老爷有的是钱!买!往死里买!买完让店家送到府上,货到付款。”
这话一出,阿月当即转忧为喜,仰着脸问:“真的?”
见程远志重重点头,阿月一下子就满血复活了,当即行进一家成衣铺,挑挑拣拣,试试穿穿。
良久,方才引着一个挎着大包小包的店家满载而出。
店家行到跟前,躬身颌首行礼道:“见过大王!”
程远志瞧他了一眼:“多少钱?”
店家回道:“总共三千银币。”
“送到我府上。”程远志点点头,领着阿月继续往前逛。
店家目送着,一挥手,身后窜出来一名壮汉,接过包裹,一溜烟跑去。
一路逛将下来,不觉已是午后时分,正行走间,忽见前方道路中间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像是出了事情。
方行到人群外,便听里面一汉子大声问道:“老哥,发生了何事?”
另一人回道:“老弟,发生大事了,昨夜东城城郊李家一家人突然中毒暴毙,只有这女娃得以幸免,是以在此卖身葬全家!”
先那汉子道:“哦?看这女子年纪轻轻,就孤苦无依,好可怜啊。”
后那人道:“谁说不是呢!”
程远志听得心下一动,正要入内查看,却被阿月拽住。
阿月本性温婉,对死人之事格外敏感,一听说卖身葬全家,当即吓得花容失色,说什么也不敢上前。
“老爷,这等事自有官府处理,我们便不看了吧。”
程远志环顾四下,只见围观者众,却无一人伸出援手,便沉吟道:“如今政清民和,百姓安居乐业,河内却忽然出了灭门惨案这么大的事,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说罢挤进人群,问前面一白须老者道:“老哥,可知发生了何事?”
那老者回过头,看了程远志一眼,脸色一变,就要下跪。
却被程远志伸手托住,摇了摇头。
老者会意,连忙说道:“一家五口全没了,三岁娃娃都没放过,要不是这丫头昨夜宿于城中未归,说不定也遭了毒。”
程远志看了一眼木板车上一排溜的尸体,又看了一眼身形单薄却不失俏丽的少女,皱起眉头,朗声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何人竟敢如此大胆?老哥可知原委?”
那老者点点头道:“这李丫头年方十六,乃东城李家村人,其家境颇为贫寒,经熟人介绍,方在城中成衣坊寻了个做衣裳的活计,这下全家皆亡,可如何是好。”
程远志目视那少女,温声道:“李姑娘,你为何不向官府报案,而在此间卖身葬全家?”
那李姓少女啜泣着道:“回老爷,小女子闻此噩耗后,午前便往府衙喊冤,然太守董昭大人盘查过后,便令小女子先葬家人,后……后再追凶……”
程远志听了点点头,接着问:“你父亲可与他人有仇?”
少女茫然的摇摇头:“我家贫寒,父亲素来与人为善,与别人没有怨仇。”
程远志又问:“你父亲是否与他人有钱财来往?”
少女想了想道:“没有,只是前些日子,邻村朱二托人来提亲,送来一些钱财,我父亲嫌他不求上进,整日游手好闲,便婉拒了亲事。”
闻知此言,望着少女姣好的容颜,程远志心里已然有数了。
恰在这时,河内太守董昭带着兵差匆匆赶来,看到程远志,连忙躬身行礼,
而后问道:“大王,此案卑职已有眉目,同村朱二嫌疑最大,正要去缉拿,闻知大王在此,故而折向而来。”
程远志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命董昭差人尽快将朱二抓回来受审。
董昭领命,匆匆而去。
程远志放下心来。
他和董昭也算是老熟人了,渊源甚至可以追溯到三十五年前,是以,深知后者是个政务小能手,尽责父母官。
想来区区小案,应该难不住他。
不多时,朱二便被差兵锁住,带到府衙大堂。
董昭高坐上位,盯着他冷喝一声:“朱二,你半个月前曾令人说媒于李家,可有此事?”
自被兵差抓来后,朱二就神色失据、眼神慌张,闻此冷喝,更是胆寒心惊,吱吱唔唔、语无伦次。
见此,董昭再次追问:“你井中投毒杀人全家之事,本官已尽知,你若趁早认罪,尚可免除一死,否则……”
“大人,冤枉啊。”朱二忽然咚咚咚一声磕头不止,喊起了冤。
不大一会,额头上已经是磕出了血,殷红一片。
看似不像说假。
见状,所有人都是一怔。
这突然反转,差点没把程远志的腰给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