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裳皱眉的那一刻，阴气按着顺序，到了第十张符纸上。
朱砂绘制的小人模样，在阴气覆上去的那一刻，霎时如被点燃的火光一般，飞快地闪烁了几下，随即那暗红的颜色变成了黑色——那是阴气已经全面覆盖在了符纸上的意思。
接着，像是突然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符纸在几分钟之内都没了动静。
云裳知道，这是阴气在适应符纸。
到了第三分钟的时候，云裳几乎是眼睛都不眨地盯着那符纸了：第九张符纸就是在第三分钟的时候，到底没承受住阴气的力量，崩了。
这是她最后一张符纸，也是最后的机会，实在不行的话，她只有另出奇招了。
大概过了三十秒左右，毫无动静的符纸边缘突然弧度很小地颤了一下，而就在颤的那一下之后，透亮的符纸边缘，有大概不到一毫米的地方突然变成了黑色。
云裳眉心一跳，果然这一张符纸还是不能承受住阴气的力量。
符纸的破坏一旦出现，其损坏的速度相当快，转瞬之间，不到一毫米的黑色边缘，迅速地弥漫到了符纸四边，从外及内地，迅速变黑。
云裳本就一直观察着符纸的变化，看到那不到一毫米的黑色的时候，她就迅速地采取了动作，一只手狠狠地在食指指尖上划出了一道伤口，鲜血霎时浸透了出来。
就在符纸的四周全部出现了快半厘米的黑色时，她将手指上的血，滴到了符纸上。
鲜血滴落的那一刻，整个符纸像是被电击了似的，抖如筛糠，而云裳却是在那一刻，脸上的血色如潮水般褪去，就连嘴唇也如同覆上了一层面粉似的，一片惨白之色。
看着面前突然恍惚了起来的画面，云裳心中暗骂了一声，手掐到了自己的虎口，想要稳住自己脑海里传来的眩晕之感。
可等她的手刚掐到了虎口上，她的眼前霎时一片漆黑，整个人昏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裳隐隐地感觉到了一股有的没的的劲儿在自己的脸上抚过来抚过去，耳旁似乎也有很激烈的敲门声。
神识还没分辨清楚是怎么回事，识海深处传来了一股极度的疲倦，眼见着云裳稍微有些醒过来的迹象就要消失的时候，那边敲门的声音更大了。
然后，一个激灵，云裳猛然睁开了双眼。
刚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云裳双眸的，就是一个硕大无比的圆圆脑袋。
在那圆圆的脑袋里，有简笔画勾勒出来的三个点，其中两个并排在上面，一个在相对中间位置的下面，依云裳的能耐，勉强能看出那大概是眼睛跟嘴巴的意思。
现在那代表眼睛的两点，正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自己。
老实说，睁开双眼的那一刻，云裳被眼前的人符吓了一跳——不是惊悚，而是丑的。
明明制作人符的时候，考虑到了在这个轮回里，她跟它相处的时间，大概不会太少，为了自己的审美，所以虽然人物画得很简单，但她却是按照Q版很萌很乖的方向去画的。结果，眼前的这个是什么玩意？那随随便便的线条、粗糙敷衍的眼睛嘴巴，还有这跟草稿似的身体……
云裳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你刚刚是不是被我吓到了？”安安静静的纸人突然之间就开了口。
幸好声音还挺不错的，云裳在心中小小的庆幸了一下。
“你是不是嫌我丑？”没有得到云裳的答案，纸人继续追问。
云裳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纸人最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但毕竟是自己制造的纸人，她心中叹口气，趁着纸人还小，懂的很少，技术性地转移它的话题：“恩，我只是有点吃惊你居然这么快就有自己的意识了。”
“那当然。”小小的纸人骄傲地抬起了自己圆圆的脑袋，“我厉害着呢。”
“咚咚咚……”两人交谈的时候，房门再度给人使劲地敲响了，林霄的声音传了进来，“师父，师父……”
纸人看到云裳坐了起来，赶紧顺着她的手，蹭蹭地爬到了云裳的肩膀上，站在云裳的耳边，特别不耐烦地说道：“好烦啊，那个人一直敲门。”
云裳记得自己跟林霄约了第二天见面的事情，看来自己这昏迷的时间有些长啊。
果然，肉体凡胎没经过炼化的身体，就是太虚弱了，一滴精血，就跟去了半条命似的。
直到现在，她的眼前都还有些恍惚，脑海里嗡鸣一片，随时感觉都能再昏过去。
原来，为了保住第十张符纸，让人符成功，云裳最后动用了身体里的精血——那可不是普通的血，而是人之精华大存。
这滴血一给出去，可不等于给出了半条命？而且身体的机能也从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衰竭到了四十岁左右。
好在，迟早都要离开这个世界，命长不长，对云裳来说无所谓。
深吸一口气，云裳站起身来，忍着身体的不适，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房门口，将门打开了。
房门传来动静的时候，敲门的林霄就停下了动作。
看到门缝打开，露出云裳的面容来的时候，林霄显然松了一口气，说道：“师父，你……啊，小心！”
林霄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给他开门的云裳，忽然倒了下去。
在再次昏过去之前，云裳就想了一件事：这凡人的身体，果然是太虚弱了！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云裳就不是躺在干巴巴的地上了，而是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的床上。
“您醒了？”一个看上去模样乖巧可爱的二十岁左右的女孩正在云裳的床上忙碌，看到云裳睁开了双眼之后，她赶紧端了一杯温水过来，扶着云裳从床上坐起来，要给云裳喂。
云裳暗里试了试劲，发现身体居然恢复得不错，就拒绝了女孩的服务，自己接过了温水，喝了下去。
“你是林家的人？”自己昏迷之前就只见到了林霄，眼前的女生还用敬语跟自己说话，云裳毫不犹豫她是林家的人。
“是的，前辈，我叫林冉，林霄哥哥照顾你不是很方便，所以叫了我过来帮忙。”林冉解释道。
云裳点点头，然后突然感到有东西在拉自己另外一侧的手指头，顺着看过去，跟人符那代表眼睛的两点，看了个正对。
板着脸，云裳忍下了差点冲出口的笑声。
“我也要喝水。”人符悄声说道。
云裳额头黑线顿下，很想问它，你个符人喝什么水？但考虑到林冉在一边，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想法，冲着林冉说道：“你帮我把林霄叫进来。”
“恩。”林冉一直都很乖巧，答应了之后，她转身出门。
“我要喝水！”看到林冉出去之后，人符立马从藏身的地方跳了出来，动作特别利落地爬到了云裳的面前，站在被褥上，指着云裳手里的水杯，再次强调，“我也要喝水！”
云裳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总觉得这次的人符，做得似乎有些失控了。
不过，尊卑的问题，云裳本身也不太在乎，这人符好歹是自己浪费了半条命做出来的，她将水杯递到了它面前，然后就看着它顺着杯子爬到了杯沿，将自己的脑袋伸了进去。
很快，云裳剩下的小半杯水，被它肉眼可见地喝干净了。
喝完了，人符坐回到了云裳肚子位置的被褥上，摸了摸自己肚子的位置，点评道：“真难喝。”
云裳：“……”
她现在已经非常确定这人符就是做失败了。
就在这时，敲门声先响了起来，接着就是林霄的声音传了进来：“师父……”
云裳应了一声，然后她就看到本来大大咧咧地坐在自己面前的人符，如泥鳅一般地溜到了被子下边，借着被子的遮挡，两个小点点的圆溜溜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林霄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两个小点点，云裳却从那里面看到了发光的既视感。
云裳先跟林霄道谢之后，才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前后加起来，竟然昏了五天。
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她以为的就是第二天，其实已经是第三天了；然后等林霄见到她之后，她再昏过去的，这次又是三天的时间。
听到这个说法，云裳大概明白为什么手背上有输液留下的痕迹了——饿了五天，可不得靠输液维持营养吗？
林霄有些担心她，问她要不要去医院再检查一下，云裳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婉拒了他之后，就告诉林霄，原来的计划不变，她今天开始教他制符。
林霄露出愕然的神色：在他看来，云裳现在的身体那么差，画符制符是个很费心神的事，比起教他，当务之急是她先好好休息。
云裳却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甚至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给别人，她就开始说起了关于符咒的一些知识。
林霄无奈，只得先专心听讲。
讲述的过程中，云裳注意到了门外林冉的动静。她对这个女生的感官还算是不错，于是问了林霄的意见后，将人叫了进来。
林冉并不知道云裳的身份，只在家的时候听到自家爷爷十分推崇她，现在听说她打算教自己符咒的时候，又是意外又是开心。
本来林霄打电话回家来，让家里安排个女孩子过来帮他照顾人的时候，说得不清不楚的，谁也不知道他说的照顾的人是云裳——否则的话，说不定都轮不到她——林冉在林家属于旁支，没啥存在感，但向来会照顾人，加上感念林霄对他们这些旁支的人一直都很好，所以就很积极地报了名过来。
过来之后，才知道是帮忙照顾最近在林家被大家一直口耳相传的前辈，她心中别提多高兴了。
而现在，前辈竟然要教她符咒，林冉真的是欢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毕竟，眼前这位前辈可是被家里最善符咒之术的林胡一直都在夸奖的人啊。
毕恭毕敬地坐下来，林冉跟着林霄一起听云裳讲符咒的知识。
原本，林冉接触符咒的时间不多，家里长辈的讲解，都已经晦涩难懂了，她还以为自己肯定很多地方都听不懂，还想着听不懂等下来再问林霄。却不想前辈深入浅出，讲解得无比清楚，她根本连问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谁会做饭？”林霄林冉听得正入迷的时候，云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两人一时都没从学习状态反应过来。
云裳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谁会做饭啊？”
“啊，我、我会。”林冉赶紧举手。
“那先做点饭来吃吧。”云裳看了看时间，“你们也趁机消化一下。”
云裳这话一说，林冉林霄两人这才发现，时间竟然不知不觉地到了快十一点了。
“我去做。”林冉站了起来，就往外走。
林霄则被云裳使唤着倒水给她喝。
喝了一口温水，润润嗓子后，云裳说道：“晚上，你试一试制符吧。”
林霄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简单一下的符咒，他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林冉的手艺相当不错，为了照顾病人云裳，她做得都比较清淡。
吃了饭，稍微休息了一下，云裳又开始给两人讲符咒了。
晚上的晚饭之后，云裳起身，给他们大概演示了一下一天讲的东西，然后让两人慢慢联系琢磨，她先去睡一觉。
十点左右，云裳起身，一边验收了一下两人的练习效果。
林冉看得出来很稚嫩，几乎等同于新手，林霄的符，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归功于他的天灵之体，他符咒里的灵力饱和度相当高。
看到那符咒，云裳想或许自己的办法真的可行。
云裳打算趁着末世前的一段时间，再制作一些人符出来。
当然这个人符跟那个阴气人符不一样，要求也不太高，以林霄的天灵之体为媒介，足够了。
不过，在正式开展工作之前，云裳觉得她还是很有必要先将阴气人符给两人引荐一番。
“喂，出来见人了。”云裳不客气地对一直藏在自己肩膀上，装自己是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的纸条的人符说道。
“什么喂，你就不能取一个好名字给人家吗？”人符一边不满地嘀咕，一边从云裳的肩膀上站了起来，看着对面林霄林冉吃惊的神色，它特别得意地笑了两声，才顺着云裳的肩膀，溜了下来，再迈着自己的小短腿，跑到了林霄的面前。
林霄有些无措，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符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那一眨一眨的小眼睛，怎么看怎么让他有种眼巴巴的感觉。
对着这双眼睛林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本能地将手伸到了人符的面前。
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掌，人符可开心了，它原地跳了跳，抓住林霄的手指头，就爬到了他的掌心里，然后顺着他的掌心、手臂，蹭蹭地爬到了林霄的肩膀上。
就在云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的时候，她就看到人符将自己的脸凑到了林霄的脸颊上，发出了一声令人羞耻的“啵”声。
偷袭亲到了林霄的人符，接着就没羞没臊地问道：“小帅哥，今晚有空吗？”
太不要脸了！
只差一点，云裳差点将自己的拖鞋给人符丢了过去——最后没忍，那也是因为担心误伤到林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