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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煜有些讶然地站起来,低声问道:

“老大人,这是为何?”

“某,也只能为大越做这一件事了,留一滴血脉也是好的。”

县太爷长揖到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安阳煜凝视了他片刻,便肃然拱手,也认真还了一个礼,低声说道:

“老大人心意,喻某受了,在此别过。此事,一定给老大人一个水落石出,不让百姓受难。蹂”

“公子保重。”

县太爷引步,领几人穿过前堂,送几人出了县衙。

“就这样走?”

云雪裳回头看了看县衙,不是还说要去郡里的大牢参观么?

“老大人心意,不领倒不近人情。”

安阳煜唇角扬起,想不到,在这偏远之地,倒还有为大越这般忠诚之人,他在位不过一年半载的日子,想想,倒也值得当时的辛苦。

“那我们去哪里?”

云雪裳左右看了看,又问道。

“喝酒!”

安阳煜抬手,指向了对面街上的小酒馆。

酒馆里吵吵嚷嚷,倒是热闹。小二热情满面地迎进了几人,把他们带到了靠墙的一张空位上。

“几个客倌,喝点什么?”

“什么酒最好啊?”

云雪裳微笑着问道,小二哪里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一时间看傻了眼,直待风不悦地一拍桌子,才回过神来,嗫嚅地说道:

“三、三碗醉。”

“那就三碗醉吧。”

云雪裳倒是不在意,又点了好些菜,这才支起了耳朵听起旁边人的谈话来。

“听说了没有,邪党又杀人了,还杀了捕快。”

有人大声说道。

“可恶的邪党,听说还留了名字,叫什么狐狸双雄,你听这名字啊,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云雪裳的脸顿时涨红起来,一拍桌子扭头就骂道:

“你说谁不是好东西?”

“当然是狐狸双雄了!”

那人扭头,大声说道,气势一点也不比云雪裳弱。

“你才不是好东西。”

云雪裳气鼓鼓地坐下来,小声叽噜了一句,这叫什么事呢?大侠没当成,反惹一身***,待找出了墨党头子,非他塞进茅厕洞里去不可,让他好好臭臭。

“喻公子,夫人。”

怯怯柔柔的声音响起来,扭头一看,方连同带着芬儿站在几人身后。

“你怎么来了?”

云雪裳惊讶地问道。

“公子夫人救命之恩,芬儿无以为报,还求公子行行好,收下芬儿,为奴为婢我都愿意,求公子救出姐姐来。”

芬儿跪下去,拉住了云雪裳的裙摆,哭得梨花带雨初绽露的娇柔模样,引来众人一阵侧目。

“起来说话。”

安阳煜低低地说着,一双幽亮的眼眸静静地落在她的脸上。

“公子、夫人大恩,芬儿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见云雪裳不吱声,芬儿又跪着爬过去,拉起了云雪裳的裙摆,不停地哀求起来。

一旁,方连同连连拉起她来,不耐烦地说道:

“行了,公子夫人不收你,你快些回去,爷还有事向喻爷请教。”

方连同本是州府官差,官家架势自然不比那死去的牛捕头差,对于芬儿这样的女子,也不会怜香惜玉,一拖一扔,芬儿便跌到了另一张桌边,脑袋重重磕在了长凳之上。

“哎哎,你这捕头……芬儿姑娘起来吧,罢了,一直想请个丫头的,芬儿姑娘若不嫌弃,也不说丫头了,便叫声姐姐,以后便好生伺侯公子吧。”

云雪裳姗姗起身,慢步过去,弯腰扶起了芬儿,面上挂着柔和的笑意,端的一副贤良模样。那边,安阳煜只管微笑不语,看模样,似是挺满意。

“谢过夫人。”

芬儿又磕了头,这才起身,站到了云雪裳的身边,一双水眸悄悄看了一眼安阳煜,见他也正朝自己朝着,便羞红了脸,立刻低下了头。

“方捕头请坐。”

风一伸手,豪气地说道。

方连同这才一掀袍摆坐下去,向安阳煜拱拱手,低声说道:

“喻爷,县老爷说您无罪,要放您走,这个小的也无话可说,可是,上峰让小的务必要带爷回去,喻爷这一走,小的实在无法交差。”

“这个,方捕头若信得过在下,七日之后,喻某定会去府郡面见太守大人,方捕头你看如何?”

安阳煜端起酒杯,饮了一小口,语气淡淡,却有不容质疑的威严。

方连同自是不敢再多话,只盼着安阳煜到时能依诺前行,当即举了杯,敬了安阳煜和云雪裳二人一杯酒,转身离去。

“公子慢饮。”

云雪裳正要为安阳煜执壶倒酒的时候,芬儿已经抢先一步执起了酒壶,柔声说着,给安阳煜杯上续了酒。

云雪裳侧脸看了一眼芬儿,芬儿连忙又退开一边,不敢再上前来。安阳煜唇角噙笑,看着她低声说道:

“芬儿姑娘不必拘礼,夫人既然答应收下你,你便过来坐下,只当是家人罢了。”

说必,眸色微微幽深一闪,不动声色,桌下的手,反握住了正在狠狠掐他手背的小手儿,云雪裳面上还在温婉笑,指甲却掐得更狠了。

“几位爷,菜来了。”

小二托着大盘子,端下了好几碟香喷喷的菜肴来,另外还有一壶碧玉瓶儿装的酒。

“小二,我们未点这种酒啊。”

云雪裳唤住了小二,不解地问道。

“哦,这酒是那边的一位客倌送的。”

小二转身,指向了南边的窗户,几人看去,座上已经空荡荡,并不见人影,可是桌上的菜还在冒着热气。

往外看,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

“他来了。”

云雪裳匆匆站起来,快速说道:

“我去和他说几句话。”

安阳煜未出声,云雪裳已经快步冲了出去。今儿是集场,叫卖叫买的,山货干货堆满了街道两边,男女老少挤满了小街,那清瘦的身影速度不快不慢,可是云雪裳却总也追不上。

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云雪裳再看那前方,已不见了那抹飘然的青色。她微皱了眉,正欲转身,却看到街对面的小巷子口,那人戴着青面纱,正向自己静默地看着。

她微微一笑,慢慢向他走了过去。

“你好久没来看我们了,为何不喝一杯再走。”

到了面前,她轻声说道。

轶江月喉头动了一下,却一个字也未说出来。

这是,自她被安阳煜带走之后,第一回,这样站在他的面前,和他说话。

“轶江月。”

云雪裳仰起头来,轻轻地唤了一声,他便慢慢地掀起了面纱。没有她在身边,连易容的心思也没有,只一袭青纱遮了似仙的面宠,一路追踪着她的气息,前来悄悄看她。

“你胖了。”

良久,他才低声说道,一双眼,如碧潭般幽澈。

“你怎么老也长不胖?”

云雪裳吃吃一笑,拉住了他的袖子,小声说:

“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

轶江月低笑起来,这小丫头,作了娘,在自己这里吃了那么多苦头,可是依然学不会防备他,抗拒他,就是这样,让他忘不了,一辈子,都想把她刻在心里。

“不去了,回去吧。”

轶江月扳过她的肩,把她转了个方向,往前推去。

“你去哪里?”

云雪裳扭过头来,不甘心地问道。

“逛逛。”

轶江月唇边两抹清淡的笑,清瘦的面庞上,平静,淡然。这段日子,他四处游历,想抚平心里那刻骨的思念,可是,他发现无论走到哪里,心里那根细细的丝线总会把他的心牵回她的身边。

她胖了,只有在那个人身边,她才如此快活。

他给不了,宣璃也给不了,她想要的这种快活。

轻轻地抬手,自然地落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抚过她略显圆润的脸颊,眼中泛起浓浓的柔情,她追得太急,脸上有细碎的晶莹汗珠,几缕发从耳畔滑下,他细心地为她把秀发捋好,

“*师。”

碧叶从一边走出来,看着云雪裳的背影,轻声说道:

“为何不去呢?你那么想她,多看一会儿也是好的。”

轶江月摇摇头,他痴,她傻,他和碧叶才是世间两个最顽固的人。

“我在楼上订了位子。”

碧叶太了解他,转身往小街的楼上走去,推开窗,正好能看到云雪裳她们坐的小酒馆,让他多看一眼,也算慰藉了相思之苦吧。

她,比轶江月幸福太多,至少她能守护在他的身边,而他,却只能远远观望,强忍心痛。

云雪裳些微带了些失望,又带了些许兴奋。一年多了,这是轶江月第一回肯正面出来见她。

“走了?”

安阳煜亲手装了一碗饭,推至她的面前。

“嗯,也不知道和碧叶成亲了没有,怎么没见碧叶呢?”

云雪裳小声嘀咕着,埋头扒起饭来。

安阳煜的脸上滑过一抹不悦,沉默地抓起筷子也开吃起来。这一幕,落入了芬儿的眼中,她垂下了眼帘,给云雪裳布起菜来。

“芬儿自己吃吧。”

云雪裳还未开口,安阳煜倒是沉声吩咐了起来。芬儿眼中一亮,瞬间便有了几分喜色在面上。

这一天,几

人哪里也不去,也不说去查案,只在街上闲逛,集市热闹,很快就冲淡了安阳煜和云雪裳先前心里的那点小不悦。芬儿殷勤,前前后后,帮着云雪裳拿着买来的东西,再没有用餐时候的逾矩。

前面,一大群女子团着一只小摊,云雪裳停了脚步,饶有兴致地说道:

“女子成群,必有好东西。”

说着,便甩开了安阳煜紧牵着她的手,往人堆里挤进去。果然,里面是一个胡人,正在卖些从外域来的脂粉钗环,这些脂粉全是域外的奇花异草所制,大越里根本轻易瞧不见。拧开一个脂粉盒子,有浓艳的香扑进来,云雪裳不爱浓香,便丢到了一边,又拿起了几样胡式的首饰来。

“喜欢?”

安阳煜低低的声音传进了耳中,她点点头,把一根别致的胡杨木钗攒进发间。又选了好一些,这才收了手。

正欲转身时,安阳煜又拿起了先前云雪裳看过了脂粉盒子,递给了一边的芬儿,柔声说道:

“芬儿也选几样吧。”

芬儿意外地接过了盒子,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摇头说:

“只这个便好了,谢过公子夫人。”

至夜,几人找了城里最豪华的客栈住下,一切都高调进行着。

进了屋,关了门,云雪裳立刻扑上去拧住了安阳煜的耳朵,呲牙咧嘴地小声凶起他来:

“色狼,你想占便宜是不是?”

安阳煜眯了一下眼睛,伸手掩住了她的嘴,凑近了她的耳边,突然,用力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低低地说道:

“你可别怪我,是你自己要收下她的。”

“哼。”

云雪裳气哼哼地推开了他,到现在,她心里还有一个结,不知道芬儿那晚到底有没有和这臭狐狸成了事……如果芬儿成心下药,会不会已经得手了,而这安狐狸并不记得?

这么算,是芬儿占了安狐狸的便宜才对。

想着,托腮坐到了桌边,顺手抓起了桌上的杯子把玩起来,秀眉微拧着,想起了儿子来。

“砰砰!”

门轻轻地敲响。

云雪裳侧目看了一下,朝门边呶了呶嘴,安阳煜便乖乖地过去打开了门,门口,芬儿捧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小声说道:

“公子,芬儿伺侯公子,夫人歇下吧。”

“芬儿,并不需要你来做这些事,水放下,你去歇着吧。”

安阳煜伸手便去接水盆,嘴里柔声说道,他对芬儿说话的时候总是这种语气,一点也不像在云雪裳面前那般飞扬拔扈,肆意顽笑。

“公子夫人对芬儿有救命之恩,芬儿也只能做这些粗活来回报了,公子便成全芬儿吧。”

芬儿扬头,俏生生一笑,云雪裳这才发现,芬儿脸上新抹了集市上买来的脂粉,那浓烈的香,隔着这么远,也冲得她鼻头难受。

可惜了!

她心里微叹了一声,便站起来,往榻边走去。

芬儿见她未拒绝,便快步过来,把水搁在榻边,蹲下,卷袖,就要给云雪裳洗脚。

“伺侯公子便在了,我不习惯外人伺侯。”

云雪裳摇摇头,指了指安阳煜。芬儿的脸上泛起了几分红润,小声说道:

“芬儿不敢。”

“哪里有不敢的,我是为他请的丫头,他是别人伺侯惯了的,在家里时,侍妾也有无数,不过这回只带我出来罢了。”

云雪裳淡淡地说道,合衣倒下,一副不悦的模样,十足吃醋的表现。

芬儿扭头看了看安阳煜,他又拧起了眉,脸色渐黑。

“夫人怕是累了,芬儿先行告退。”

芬儿匆匆退出,关了门,面上露出了几分不解之色,转瞬,这不解又转成了几分得意。转身,快步进了自己的屋,合上门,灭了灯,一切便静下来。

暗处,风轻步而出,鹰一样锐利的目光,将芬儿的表情尽收眼底。

“演够了?”

安阳煜躺下来,从背后抱住了她,小声说道。

“你才演,你还送她胭脂!”

云雪裳没好气地说道,她是特地允许芬儿接近他们,就是想知道,芬儿到底想干什么,可是这臭狐狸,这么入戏,还送东西给别人。

“你说的嘛,要演得真。”

安阳煜好笑地扳过了她的肩,一面轻含着她的耳垂,往她的耳朵里面吹着气,一面小声说道:

“又有好几天没碰着你了,快些。”

“滚。”

云雪裳揪紧了衣领,不肯让他的手探进去。拉扯间,只闻得隔壁的屋子里传来扑嗵一阵响,接着,便是芬儿的尖叫声传了过来。

安阳煜飞速跃起来,飞奔出去,直扑向了芬儿的房间。

扑……

踹开门,只见芬儿倒在地上,长发凌乱,衣衫不整,一见他

进来,便哭着往他的怀里扑了过去:

“公子,他们又来了,他们不肯放过芬儿。”

往后窗看,只见远处,几道黑影正快速跑远。安阳煜轻轻地拍了拍芬儿的背,安慰道:

“不要怕,我让他们过来保护你。”

“谢公子。”

芬儿抽泣着,偎在他的怀里,眸中,狠厉的光芒一闪即逝。

“风,电,你们守在芬儿姑娘这里。”

“可是,夫人那里……”

风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

“夫人自有我。”

安阳煜扶着芬儿坐下,沉声说道。

“是。”

风和电这才抱拳应声,一前一后,守在了芬儿的屋外。

安阳煜正欲走,芬儿却拉住了他的袖子,抬起一双雾朦胧的眼睛,轻声说道:

“公子,那日……芬儿还是干净的……”

说着,便轻轻地挽起了右臂的袖子,手臂上,果然有一颗艳红。安阳煜怔了一下,接着便温柔地推开了她的手,轻声说道:

“如此甚少,倒让喻某少负疚一些,那日,喻某若不应约,这事情便不会发生,老夫人也不会枉送性命,这个,喻某必是要还你的。”

一个还字,安阳煜说得稍重,那芬儿却自以为得了意,站起来,嘤嘤哭着,又抱住了安阳煜的腰。

啪……

瓷杯碎裂的声音惊了大家一跳,是从云雪裳呆的屋里传出来的。安阳煜连忙推开了芬儿的手,歉疚地说道:

“芬儿姑娘歇着吧,风和电在这里保护你,不要害怕。”

“是。”

芬儿垂首,柔柔地说道,等他的身影进了屋,又迅速抬起脸来,唇角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

那边,云雪裳用脚尖拔了拔碎掉的茶碗碎片,斜起明媚的眼波,丢向了正走进门的安阳煜。

“美人在怀,可舒服?”

“你这杯子碎得……也太妒了些。”

安阳煜低声说着。

“女人此时不妒,还要何时去妒?今儿我睡床,你睡地上吧。”

说着,便往榻上一倒,全然不管安阳煜。安阳煜倒也不争辩,抓过了床上的被子,往地上一丢,盘腿打座开始运气调息。

烛光摇摇间,一夜,便过去了。

清晨的光才透进来,便有细碎轻盈的脚步声在房间外响起来,芬儿刚要敲门,那门却突然间打开了,云雪裳一面挽着及腰的乌发,一面瞟了她一眼,从门里快步出来。

芬儿看向屋里,只见安阳煜卷着被子躺在地上,他晚上打了地铺?眼中快速闪过了抹惊讶之色,便跟在了云雪裳的身后,轻声问道:

“芬儿现在伺侯夫人梳洗吧。”

“芬儿,我依了公子的意,许你进门,可是你现在还是丫头,在我面前,还是称奴婢的好。”

云雪裳寒着脸,一脸不快的模样。

芬儿怔了一下,便点点头,轻声说道:

“是,奴婢知道了。”

“又在胡闹!”

屋里,安阳煜几分无奈几分恼然的声音传出来,芬儿连忙说道:

“不碍的,本应如此,奴婢马上伺侯公子梳洗。”

说着,便快步进了屋,跪下去给安阳煜整理睡皱的锦衣,他一晚上连锦衣都未脱下,看样子,二人是真冷战上了吧。

“我就知你这样的性情,见着美的,便……”

云雪裳气冲冲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安阳煜恼火地打断:

“闹了一夜,还不够么?人是你要留下的,现在你倒找我的麻烦。”

“喻隐,你若无意,怎么会一直对人家念念不忘,我不过是依着你罢了,你这几两心思,别人不知,我还不知么?你前前后后……”

“够了。”

安阳煜是真火了,重重一脚踹在了面前的椅子上,他现在是何等的功力,一脚下去,椅子飞出老远,直接砸到了窗户上,碎裂的一部分穿过了窗户,飞出去,有一支,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云雪裳的额头上,她尖叫了一声,捂着额头,那指缝里渗出了艳红的颜色来。

“你打我!我会让你后悔的。”

云雪裳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就往外跑去。

风和电见了,连忙想追,安阳煜却怒气冲冲地喝斥道:

“不许追,她一向骄纵惯了,让她去清醒一下。”

风停住了脚步,电却沉默地追了出去。

芬儿快步过去,轻轻拉了一下安阳烛的袖子,小声说道:

“公子,都是芬儿的错,芬儿还是走吧。”

“你留下,我看她要如何闹。”

安阳煜扭头,低吼了一句,吓得芬儿连忙松了手,噤了声。

云雪裳一气跑出了老

远,一张脸气得通红,径直跑出了客栈,穿过了弄堂,一直到了大街上。此时,天还甚早,只有少数铺子开了门,她左右看了看,又觉得没地方可去,一时间便委屈着,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

“夫人,回去吧。”

电跟过来,轻声劝道。

“不回,你回去,别跟着我,我静静。”

云雪裳冷冷地说道。

电还要再劝,云雪裳却发了脾气,一扭腰,就往前冲去,电追了两步,见云雪裳扭头冲他直瞪眼睛,又连连挥手,只好停住了脚步,想等她跑远一点,自己再悄悄跟着,免得她生气。

才到了城门边上,便有一个老妇牵着一个小孩儿,端着一只破烂肮脏的碗向她伸过来,嘴里,轻声说道:

“这位夫人,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云雪裳看了她一眼,满脸的皱纹,一双眼睛浑浊不堪,衣服也破得不像样,那小孩儿不过三四岁的年纪,饿得小脸儿清瘦,肌肤蜡黄的模样,正眼巴巴地瞅着她。她摸向腰间,跑得急,居然忘了带钱袋儿,正要明说时,那小孩子伸手拉住了她的裙子,小声说了句:

“夫人,行行好吧。”

听他声音虚弱可怜,云雪裳不忍让这小孩失望,想了想,便取下了腕上的金镯儿,递给那老妇,小声说道:

“去当几个钱使吧。”

“多谢夫人,菩萨心肠,女菩萨。”

那老妇感激得扑嗵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谢,云雪裳连忙弯腰去扶她,突然,那老妇一挥手,一阵粉雾袭来,云雪裳只觉得眼前一花,人软软地往地上倒去。

老妇迅速扶住了她,嘴里轻声唤道:

“夫人怎么了?”

有过路的人,只以为她是头晕,并未理会,只管赶自己的路。到了路边,那老妇才把云雪裳拖到了暗巷之中,脸上露上出了阴暗的笑容来,快速地从背上取下一只大麻袋,把云雪裳塞了进去,往背上一甩,便快步往巷子深处走去,那动作,哪里像个七旬老妇。

待他们走远,电才从后面追上来,往她们消失的巷子口里看了看,然后往城门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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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雪裳不见了!

安阳煜脸色铁青地站在窗口,电回来说,只见她往城门跑过去,可是他追了一路也没有找着她的身影。

“昨儿他来了,是不是他带走了夫人?”

风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

“他是谁?”

芬儿小声问道。

风拧眉,瞪了她一眼,她便不敢再开口。

“去找,还楞着干什么?”

安阳煜转身,怒斥起来: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跑丢?不带夫人回来,拿你们是问。”

风和电连忙抱拳领命,转身出了客栈。

屋里静静的,安阳煜不停地往门外看,似是在盼着云雪裳自己回来。

“公子和夫人感情真好,这是芬儿的错。”

芬儿沏了一杯茶来,小声说道。

“夫人为喻某吃了不少苦,今天不应该向她发脾气。”

安阳煜叹了口气,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坐了下来。

“公子不去找?”

芬儿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

“不去,让她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也好。”

安阳煜虽然如此说,可是却走到了院子里,不停地来回踱着,一听到脚步声,便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眼中有掩不住的焦急。

“那芬儿出去找吧。”

芬儿轻声说着,低着头匆匆地往外走去。

“你……”

安阳煜本想阻止,可是手抬到空中,又收了回去,点点头,低声说道:

“也好,多个人找也好。”

语气那样关切,掩不住的担忧,芬儿福了福身子,快步往外走去。

小城不大,可真要找出一个人来,也不容易。

太阳渐高了,芬儿还在巷子里穿梭着,不停地找人打听着云雪裳的下落,模样十分焦急。拐过了数道小巷子,芬儿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她快步走到了一间屋檐下,用绣帕擦着脸上的汗水,四向打量着。

这是一道九曲巷,这一带多是这样的建筑,一巷连着数十户人家,墨青色的瓦片在两边的围墙上连绵延伸到目光尽头。

站了好半天,芬儿转身走进了巷子深处,一拐弯,再看时,那里只有微风卷起细尘,不见了她的踪迹。

“主上。”

几道身影从暗处走出来,正是安阳煜和风电二人,风看着暗青色的墙,低声说道:

“要不要现在跟上去?”

“不用。”

<

p>安阳煜唇角微扬,语气冽凛:

“我要让她自己回来。”

风和电对望了一眼,面上露出了不解之色,云雪裳被人带走,安阳煜居然不担心,这倒是大出他们的意外,还有,安阳煜为何会认为“芬儿”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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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

无月,无星,更无灯。

戏里常唱:夜黑风高杀人夜,便是指此时吧?云雪裳悠悠转醒过来,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四周。

自然,只能看看,却不可能看清任何东西。

“滋。”

一声轻响,她吓了一跳,连忙翻身坐起来,这时,一阵哗啦啦的铁锁的声音从身上传来。她略皱了下眉,她的脚被锁住了。

一盏豆大的灯亮起来。

她往那灯亮的地方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倒把自己吓了一大跳,那昏亮的光下,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妪正瞪着幽绿的眼睛向她看着,满脸的皱纹就像一块被使劲揉过的豆皮,散发着酸臭之味。

“你到底是何人?”

云雪裳认了出来,这老妇就是向自己讨要钱米的乞丐婆子。

“你到底是何人?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何要捉我?”

怒视着她,云雪裳大声问道。

“无怨无仇?”

老婆子狞笑起来,慢慢走过来,用脚尖在她的小腿上狠狠一踢,云雪裳顿时痛得直咬牙,这老东西的力气可真不小!还有,那鞋也不是普通的鞋吧,似是铁制成的一样。

“小丫头,你和我无怨无仇,可和我们主子仇可大了去了。”

老婆子哑声说着,伸手就在她的脸上狠狠一拧,痛得云雪裳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你这张脸,老婆子看着就不顺心,何况是我们主子。”

她说着,居然举起了手里的灯盏,把那灯油往云雪裳的脸上倒去……

咔嚓。

一枚绣花针准确无误地射穿了她举灯的手腕,她痛得一抖,那灯便跌到地上,很快就点燃了地上的稻草。

“糊涂东西,主子还等着要用她这张美面皮做面具呢,你弄坏了,如何向主子交差?”

一个男子大步过来,推开了老婆子,几脚踩灭了地上的火,怒气冲冲地说道:

“还不快点起灯来,主子让我来辩辩此人真假。”

老婆子连忙弯腰捡起了灯来,一双枯黄干瘦的手哆嗦了半天才点燃了那灯,灯下,丑陋的脸上全是唯唯诺诺的表情。

男子不耐烦地接过了灯,举近了云雪裳的脸。

烛光,在云雪裳柔美的脸颊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他伸出手,在她的脸上胡乱摸起来。云雪裳大怒,一把拍开了男子的手,怒声斥骂道:

“拿开你的脏手,否则我会杀了你。”

“挺辣的,你想杀我?”

那男子干笑起来,一把掐住了云雪裳的咽喉,一用力,云雪裳只觉得气都喘不上来,男子就这样把云雪裳提起来,又重重地往地上一扔,摔得她是双眼发黑,头眩晕,好容易喘过气来,那男子却又一脚踩住了她的双腿,蹲下去,开始在她的脸上胡乱撕扯起来,一面扯一面说:

“喏,好像是真的,没有面具。”

老婆子在旁边连连陪笑,说道:

“我捉她的时候已经试过了,是真的,就是她。这下,我们主子可有一张完美的人皮面具了。”

“好好守着,我去复命。”

男子终于放过了云雪裳,转身大步往外走去。那老婆子怨毒的目光死死盯了一下云雪裳,又上前踢了她一脚,恨恨地说道:

“贱婢,害我挨了杏雨针。”

说着,居然从墙上抠出那枚没入墙内的针来,狠狠地往云雪裳的身上扎去。

就在这时,她只觉得眼前一花,重重的两巴掌便落在了她的老脸上,还未回过神来,云雪裳已经跃起来,用那根铁链绕住了她的脖子,死命一勒,她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便不动弹了。

“贱妇,居然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今日定要你死无全尸,永生永生做不得人。”

一面说着,一面将她推开,转眼间从身上摸出一只精致的脂粉盒子来,拧开盖子,盒中原本粉香的膏体在接触了空气之后,立刻化成了水,她将这水倒在了老妇人的身上,一阵淡香在空中弥漫开来。云雪裳掩住了口鼻,嫌恶地扭开了头,过了一会儿,再看这里时,已经什么都没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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