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节武装战俘
【1920年7月23日——河北·保定陆军军官学校】
“一，二，三，四！”皖军十五师的先头部队排着整齐的队列，齐声高喊口令向着保定军校正门开进着。放眼一望，这个近千人的团级单位从军官到士兵个个都荷枪实弹装备齐全，刚结束战场厮杀的他们每个人都还有着腾腾的杀气。虽说直皖战争已经结束，可是在他们的身上，仍能感觉到还未散尽的战火硝烟。
军校正门前，十二名宪兵荷枪实弹的列队于校门两侧，昂首挺立宛如石像。林佑民一身北洋将军制服，使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列队而来的皖军部队——他在皖军的队列里发现了很多武器，例如：四名士兵合力扛在肩上的马克沁重机枪，安着一对轱辘被三名士兵拉着走的78.5mm轻型迫击炮1，以及最前排的十二名士兵人手一支的mp18“花机关”。除了这些，他还发现这支部队携有大量弹药——每个人的子弹袋都不是空的，而且至少有一枚手榴弹；还未开封的弹药箱，仅看到的就有二十多盒。
178.5mm轻型迫击炮，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国制造的迫击炮，具体资料不明。
林佑民神情凝重的收起望远镜，然后瞥了一眼陈啸志，见他直接眉头一锁、脑袋一撇唇语骂道：“妈的。”
“麻烦不小。”林佑民咬了咬嘴唇感叹道。
“一帮降兵……荷枪实弹不说，还没人看着——这里头要是没事可就邪门了。”陈啸志忧心忡忡的抱怨道。
“有事也好，没事也罢，尽管放马过来吧！”林佑民边说着边把望远镜推给陈啸志，非常刚毅的强调道：“来着不惧！”
陈啸志接过望远镜，非常恼火的抱怨道：“惧，或者不惧，终归都只是个态度；关键是他们都武装到牙齿上了，我们拿什么跟他们磕？——脑袋吗？”
林佑民极其烦躁的斥责道：“陈武，你给我够喽……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尽好自己的人事，剩下的看天命——有情绪，克制点。”
陈啸志有些委屈的咬了咬牙，然后他把望远镜收进皮套里，接着抓过背在身后的莫辛纳干步枪，打开保险拉枪栓；确认过枪膛内没有子弹后，他推栓上膛，收枪立正，陪着林佑民等候着皖军十五师·先头部队的到来。
……
“立——定！”伴随着一句简短的口令，皖军队列停在保定军校的门前。一名皮肤黝黑身材粗壮的中校团长从队列里走了出来，来到林佑民的面前行军礼报告道：“将军你好，我是皖军十五师一团团长·周继锋。奉师部命令，领兵九百先行进驻你校，如有打扰，望请见谅。”
林佑民回敬军礼，简单自我介绍道：“我，保定军校教导主任·林佑民。你们师要进驻保定军校的事情，北平那头已经交待过，我们已经为诸位兄弟准备好了营房粮草，就等着你们进驻了。我代表本校全体同袍，欢迎你们皖军兄弟的到来。”
周继峰疑心重重的看了一下旁边的宪兵，心怀警惕的询问道：“将军既然说了‘欢迎’，那眼前这阵势是什么意思？荷枪实弹——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林佑民毫不避讳的回答道：“啊，没错，是冲着你们来的——打个排场而已。”
“打个排场？恐怕并非如此吧……”周继峰略有不满的指出道：“想必将军也知道，直皖大战，直系赢、皖系败，现在我们皖军第十五师就是你们直军的阶下囚……”
林佑民邹着眉头看着周继峰，一声不吭的听着周继峰的疑虑之言。
“……对付阶下囚，拿枪看着没什么不合理，但是我得强调一点！”周继峰非常郑重的强调道：“我们是军人，即便投降也是军人！就算你们想拿我们当阶下囚，也请你们给我们留点面子。”
“周团长，你可能有些误会。”林佑民非常认真的强调道：“第一，我校隶属中华国民政府，而不是哪个派系的军阀；第二，直皖大战已经结束，同为袍泽，没必要再分个敌我；第三，我们绝无视尔等为阶下囚的意思，这真的只是个排场而已。——你太多心了。”
周继峰没好气的说：“但愿如此吧。”
“阴阳怪气的，真让人火大！”陈啸志不耐烦的提枪走上前来，拉开枪栓把枪膛亮给周继峰看，板着严肃的面孔一本正经的说：“周团长，如你所见，我们的枪膛里一发子弹都没有，若不是出于排场……你告诉我，谁家拿空枪接客啊？”
“呵，这位老哥脾气不小哇！”周继峰口气轻蔑的感叹道。“怎么称呼？”
“军校保安队·一组组长，陈啸志。”陈啸志说着把枪栓推上，扣下扳机，把步枪背到身后。
“切，原来就是个保安呐。”周继峰极度不屑的说。
“没错，我就是一介保安。”陈啸志极为郑重的向周继峰摆明道：“在你们驻扎学校的期间，全校的安保工作都是由我们保安队负责。到时，昼夜不停歇的站岗和巡逻，希望给予理解和支持。”
“瞧瞧，你们废话说了一堆，结果不还是信不着我们？”周继峰理直气壮的质问林佑民说。
“难道就因为‘信你们’，我们就不按规矩办事了吗？”林佑民解释道：“校内明令枪支弹药这类危险品，必须严加看管。现在你们要进驻，我们又无权让你们缴械，所以只能辛苦保安队加强点戒备。——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还想怎样？”
“要我说，这根本不需要！”
“你说的轻巧！”陈啸志非常认真的质问道：“你们全师上万人，一个个荷枪实弹的满校乱跑，这要是没有人看着——整出点事来怎么办？”
周继峰想了一下，然后满不在乎的说：“顶多死几个人嘛，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啸志立场明确的阐明道：“周团长是刚打过大仗的，死几个人对你来说也许没什么，但是在我这……人命关天——进了这个校门别说死人……哪怕掉根手指头也不行！”
“那我真想试试，到底是怎么个不行法。”周继峰傲慢的挑衅道。
“想试你就试呗，到时候被逮住开除了军籍……别怪我没提醒你。”陈啸志又补充道：“还有，跟你下边的讲好喽——‘校属军火库’两座，禁止接近，其方圆五十步以内为禁区，凡有进入者格杀勿论！”他郑重其事的强调道：“这点……没得商量。”
“混账，你们这就是信不过我们！别再找借口了。”周继峰非常生气向林、陈二人抗议道。
“信你们也好，不信你们也罢，总之规矩不能乱!”陈啸志理直气壮的说：“整个中华民国就这一所正规军校，我作为军人必须要为它的安全负责！——哪怕你是大总统，我也是这个态度‘威胁学校安全的行为，在我这绝对不好使’。”他直截了当指出道：“你要是不愿意在这呆，那就让曹锟给你换块地儿……我还正懒得伺候你们这帮荷枪实弹的丘八呢。”
“妈的，你说谁是丘八？”
……
正当陈啸志与周继峰吵得不可开交之时，林佑民已经悄无声息的走到皖军队列的旁边，他先是看了看那些皖兵手里已经上膛的步枪，然后又拔出皖兵手握的冲锋枪上的弹匣，简单看了看里面的子弹；最后生气的把弹匣插回到冲锋枪上，扭身向周继峰质问道：“得了，周团长。你抗议我们信不着你们，可你们又何尝相信我们了？——全团的枪都上着膛，跟我叫嚣说我们信不着你们……请告诉我，你让我们怎么信你？”
周继峰故作可怜的说：“请将军理解，我们这是身不由己。作为一支败军，我们随时都会被人‘处理掉’，所以只能提前做点防备。”
林佑民直截了当的指出道：“别整这些没用的！——你们枪都上了膛，我们不也随时会挨枪子儿？”
“这个……。”
陈啸志不耐烦的说：“这还废什么话？”说着，他操起莫辛纳干步枪，拉开枪栓将一个弹夹·五发子弹压入弹仓中；最后推栓上膛，双手执枪非常认真的对周继峰说：“你们既然这么玩，那我们也这么玩！这兴许危险了点，让人不舒坦……可是这是你们自找的！不用再废什么口舌了，你乐意待就待，不乐意待……滚！”
此话一出，周继峰再也不做声了，思考再三，最后只得灰溜溜的把部队带进校门。
……
皖军整团都进了校门后，陈啸志看了看林佑民非常不满的说：“我就说这里头有事，这一开场就整了这一出……看着吧，这之后还不一定有什么麻烦呢。”
林佑民非常平静的开导道：“就当演戏了——现在刚开场，好戏还在后头呢。”
“好戏，未必好看呐！”陈啸志忧心忡忡的感叹道。
“你自个演的戏，好不好看那不全看你自个表现？”
“长官说的是。”
林佑民信誓旦旦的说：“戏！好不好看那是别人说的，对咱们而言只有好不好演。而且不管好不好演，我们都得尽力演好——总要对得起自己这张脸嘛，你说是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