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张定边情绪激动，再次叩请的模样。
朱标先是沉默许久，随即却猛地笑出了声。
“陛下，您这是....”
生怕朱标痰迷心窍，怒极反笑。
此刻张定边甚至都准备去喊军医过来。
不过不等他做出反应，朱标不着痕迹叹了口气，语气之中也带着些许无奈，沉声说道：“看来朕当真是没有福气亲自覆灭倭朝了。”
“嗯？”张定边愣了数秒，紧接着眼前一亮甚至语气之中也带有几分惊喜，忙出声确认道：“陛下是打算返京还朝？”
“若不然呢！”
示意张定边落座后，朱标抿了口茶道：“朕本帝王，御驾亲征之事本不可取。”
“况且太上皇定下祖制，若非国难，君王不可御驾亲征。”
“加之太上皇也领兵征讨倭国。”
“如今看来，朕还执意率兵亲征倭国，当真算的上的一时兴起，误国误民了。”
“陛下.....”
“恰如将军方才所言。”打断准备出声的张定边后，朱标语调和缓，继续说道：“划分草原行省，开采高丽银矿，废海禁、开海贸，以及抚恤阵亡将士，种种事由皆是难为。”
“即便朕坐镇朝堂亲自督办，也是千头万绪，需耗费些功夫。”
“此番种种尽数交给韩国公、诚意伯，也当真是委屈了这些个老臣。”
朱标说着站起身子，看向远处倭国的夜空。
不能亲自统兵斩杀倭寇，不能马踏富山，剑挑仇寇，当真是生平大憾。
可问题是，草原行省、开展海贸以及抚恤阵亡将士，这些事情都需要自己亲自去办。
而且这些个事情都不能拖延，这些个事情若能办成，对大明的鼎盛自是大有裨益。
和亲自马踏倭国，以报私仇相比。振兴大明，开创华夏盛世的确更为主要。
“那陛下打算何时返京.....”
“马上！”
语罢，朱标当即下令召所有将帅帐中议事。
待纳哈出、廖永忠以及姚广孝尽数赶到之时。
朱标轻咳一声，冲面前众人正色说道：“先前朕对倭国了解，只停留于倭国使臣、往来百姓口中。”
“如今亲至倭国，见到了他们倭国南朝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对横扫倭国一事，朕心中自然也就有底了。”
“嘿嘿，陛下多虑了。”纳哈出全然没有察觉朱标说出这话时，眼中那隐藏起来的落寞与无奈。
当听到朱标曾对横扫倭国心存疑虑，这家伙却也憨笑一声，紧跟着满不在乎道：“我军将士勇猛异常，区区倭寇自然不在话下。”
“纵然倭国兵马人数众多，可面对我朝雄师犹如螳臂当车，自如土鸡瓦狗一般。”
“再者说了，有陛下亲自督战，将士们自然不敢迟疑半分！”
“辽州侯说的是，陛下尽管宽心，我等必横扫倭国，全歼倭贼，永绝我朝东面倭患！”王志也跟着开口。
一时间，在场诸将纷纷应声。
在诸将眼中，倭寇压根算不得什么，诸将对倭一战的必胜之心也从未有过半分迟疑。
可也就在诸将面带笑意，相互应声之时。
朱标却冷不丁的开口说道：“倘若朕不在军中，诸将可还能似海滩一战那般进退有度，悍勇畏死？”
“嘶~”
此话一出。
原本纷闹的营帐瞬间安静了下来，此刻众将那爽朗的笑声也是戛然而止。
一时间众人只觉是自己听错了，没人认为朱标会在此时离开军中。
“倘若朕不在军中，三军将士可还能一如既往，横扫倭国？”
听到朱标再次重复。
率先反应过来的廖永忠上前两步，抱拳拱手正色说道：“回禀陛下，陛下在军中，我等诸将心中有底，兵士心中也是振奋。”
“十万之兵可挡敌军百万之师。”
“若陛下被政务缠身，不得不离开倭国，返回京师。我等将帅自是不敢惶惶，必当时刻铭记君恩，不辱使命。”
“好！”朱标说着站起身子，朗声下令道：“张定边听令！”
“朕命你为我朝征倭大军，南军统帅，统领三军。”
“廖永忠为副帅，军中大事，你二人皆可自断。”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听到这里，众人这才意识到朱标果然是要返回京城。
即便在场诸将的确没把倭国放在眼里，即便不是朱标亲自统军，坐镇中军，诸将也有信心拿下倭国。
可朱标在与不在，终究还是不一样。
只要朱标在军中，诸将便觉得百战百胜乃是必须。
纵然是有类似于今日海滩一战，被敌军围困的窘境，诸将也觉得朱标必有后手。
他们也能一心一意，没有半分迟疑执行军令。
这一点对大军调度来说，自然尤为重要。
所以此刻当听到朱标竟要离开军中，返回应天皇城，诸将当下第一个念头便也是不愿相信。
“陛下当真要返京？”
“王志！”就在王志出声的一瞬，廖永忠当即怒声呵斥，立时打断。
虽说廖永忠也想让朱标继续领军。
可既然朱标已经决定返京，那便自然有不得不返京的道理。
所以此刻他也不想让王志出言挽留朱标。
而面对廖永忠的制止，王志轻叹口气，抬眸看向朱标还是继续说道：“陛下乃九五之尊，自是不能时常留在军中。”
“只是陛下，覆灭倭国不正是您心中所愿？”
“末将还记得当年在凤阳别院之时，陛下重新让臣回归武人之列，命臣前往渤海训练水师时便曾说过。”
“高丽不过疥癣之疾，倭国才是我朝当强兵横扫的不义之国，训练水师也是为了征讨倭国。”
“可如今陛下率领我军覆灭了高丽不臣，如今都已抵达倭国，马上就能功成除奸。”
“陛下当真愿意此时还朝？”
“嗯.....”
“末将不敢阻扰圣驾，可末将斗胆敢请陛下三思。”
“最多两月时日我军便能拿下倭国南朝，陛下何不同臣等一同覆灭倭国，凯旋回师？”
待王志说完，在场将官也齐刷刷看向朱标，此刻众人心中不舍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与此同时。
看到众人目光灼灼，紧紧注视着自己想要挽留。
朱标席地而坐，坐在帐内的台阶后也示意诸将坐下。
当所有人围坐在一起后，朱标语气和缓，全无帝王架子缓声说道：“朕虽年少，可心头却也有热血。”
“倭人倭寇袭扰我东南沿海，劫掠我朝沿海边民，甚至大言不惭派遣使者求我朝将海上诸岛封赏于他。”
“如此不义之邦，朕自然也想亲自带兵，覆灭其全境。”
“可是诸位，朝中琐事不能尽数劳烦太后。太上皇此刻正在倭国北境领兵，朕也带兵在倭国南朝。”
“我朝政务岂不要尽数劳烦太后？”
“朕虽不孝，却也不敢如此劳烦母后。”
“再有！”
朱标看向王志，半开玩笑道：“你王志有何本事，朕心中自然清楚。”
“让你在六部担任文职，那他娘的不就是逼着张飞穿针，故意刁难于你？”
“你等几人的本事都在军武之上，可我朝武运昌隆却也要文兴鼎盛。”
“你们这群武夫在倭国战场上耍，朕自然也要去朝堂上处理些琐事。”
“难不成草原分省，开设海贸，让朕派你们回朝督办？”
面对朱标的调侃，众人出声发笑却也没法反驳。
能者多劳。
朱标武功、军略自然没得说，朱标在军中统筹大局，他们自然也是安心。
可问题是，朱标文治更强，甚至有不可替代之意。
毕竟军中之事，他们还能为朱标效力。可朝堂文治，他们几个也只能看着干着急。
所以他们还真没有把朱标留在军中的借口。
“好了，朕同诸将一同前来倭国，便是想亲眼看看倭国情况究竟如何。”
“如今朕看到了，自然也放心了。”
“仅凭倭国南朝，除非一下子出个圣人来，否则他绝不是我朝大军的对手。”
“眼下还朝，朕也只需等着诸将凯旋的捷报即可。”
言至于此，朱标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张定边道：“先前高丽战场，朕从未让张将军亲自统领一军，只是留在身旁同朕一并决策。”
“两月下来，张将军当真有勇有谋，可堪大用。”
“加之有廖永忠等人从旁协助，对倭国南朝的战场，朕自然也能放下。”
“多谢陛下！”
张定边应了一声，看向朱标道：“敢问陛下何时动身返回京师？”
“不急。”
“朕还需前往北面与太上皇会和。”
“亲至倭国，一来是想看看倭国实情究竟如何，朕也好心中有数。”
“这二来，自然也是要从太上皇那里要走些人手，好协助朕打理朝政。”
朱标站起身子看向面前的何义山道：“集结龙骧、鹰扬两卫，随朕连夜北上！”
“末将领命。”
说罢，朱标缓步便朝帐外走去。
而在他身后，张定边、纳哈出等十数名将官紧紧跟随。
待走至城门口。
朱标上马回头，冲张定边几人道：“无需再送，倭国战场交给诸位，朕很放心。”
“来日应天城门，朕亲自迎接我军凯旋！”
“恭送陛下！”
“恭送陛下~”
在众人纷纷拱手之时，朱标勒紧缰绳，同龙骧鹰扬两卫快速朝北赶去。
刚离开土肥城，姚广孝似是还有些难以置信，冲朱标问道：“陛下当真要离开倭国返回京师？”
“自然。”
侧目看了姚广孝一眼，朱标深吸口气这才继续道：“离京两月，朝中许多事朕也是记挂不已。”
“不仅草原分省、开设海贸。”
“靖海侯、江阴侯年前攻下吕宋，发展吕宋民生，朕都是不管不顾。”
“我朝百万大军开赴倭国，吐蕃、云南等地，安南、爪哇等国是何动向，朕也是不知。”
“覆灭倭国虽是我朝头等大事，可摆在朕跟前的却不只覆灭倭国这一件大事。”
实际上。
张定边说自己不管国库存银，想一出是一出的花钱下旨。
这点朱标虽是纳其谏言，可却也觉得还是不够。
倘若自己此刻身在朝中，那下达的需要花钱的圣旨便不仅张定边方才说的那几条。
凭心而论，朱标一早便也有还朝之意。
只不过终究还是不愿离开倭国，不愿错过亲手覆灭倭国的机会。
而方才张定边一番谏言，也属实是让朱标得以释怀。
覆灭倭国有张定边、廖永忠这些将帅，还有老朱亲自坐镇。
自己大可以放手。
之所以不愿放手，也不过是为了亲自报仇后的扬眉吐气。
可话说回来，如今自己毕竟已经帝王，朝中繁杂政务还在等着自己。
为了快意恩仇迟滞大明趋于鼎盛，饶是朱标自己也觉得有些儿戏。
同样！
听朱标说完，姚广孝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也轻笑出声。
那一对三角眼眯成一条缝，笑呵呵道：“陛下果然不是凡俗。”
“先前承恩陛下之时，便知陛下对倭国敌意深沉，恨不得尽早屠之。”
“如今陛下竟能放弃亲手屠灭倭国，转而回朝应付那些繁琐之事。”
“如此看来，陛下忍心动性，果已至圣人之境。”
“扯淡！”朱标瞥了姚广孝一眼，没好气道：“都是凡夫俗子，说什么圣人之境。”
“朕做不成圣人，心中所求无外乎我华夏万年，不受人欺凌。”
“你姚广孝也当不了圣人，跟在朕身边，当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猫便好。”
“大猫？”
姚广孝愣了一下，随即满脸笑容，拱手领命道：“大猫领旨，那臣今后便要狐假虎威....”
“不对，猫假龙威了！”
轻笑一声后，朱标纵马扬鞭，加速朝北面赶去。
天将破晓，长野城外。
因与李景隆早有约定，此刻杂宗次郎趁着夜色从南面出城。
而等他们刚走出城门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只听身后一阵骚动。
紧接着便看到一队精骑朝他们朝他们疾驰追赶。
精锐骑兵中，朱樉、邓镇、徐允恭均在此列。
领军的蓝诚坐于马背，三箭连射，眨眼功夫杂宗一族的三名兵卒便应声落地。
不仅蓝诚，骑兵一队个个箭法极精。
还不等杂宗次郎逃出半里地，随他出城的将士便也死伤半数。
看着后方明军骑兵穷追不舍，继续朝他们疾射弩箭，此刻的杂宗次郎属实有些后悔。
甚至他都觉得李景隆放他出城，乃是想要悄无声息，全歼他们杂宗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