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望古堂
雨后的运城，宛如一幅刚绘就的水墨画，空气中弥漫着清新湿润的气息。街道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屋檐上还不时滴落下晶莹的水珠，在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破烂张背着他那破旧的布袋，像往常一样在街上闲逛。他的眼神随意地扫过街边的店铺和行人，生活的平淡在这雨中似乎更添了几分寂寥。
无意间，他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小巷里弥漫着古老的气息，青石板路在雨水的浸润下泛着幽幽的光。走着走着，一处破败的老院子出现在他眼前。院子的大门半掩着，门上的漆已经剥落得不成样子，露出斑驳的木头。
张破烂好奇地凑近，透过门缝向里张望。院子里杂草丛生，正房的屋顶似乎有些塌陷，墙壁也爬满了青苔。然而，不知为何，这处破败的景象竟让他莫名心动。
这时，一位中年人从旁边走过来，与张破烂搭话，原来这院子正在售卖。简单交谈后，张破烂得知价格不贵，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他望着这满是岁月痕迹的老院子，想象着若将它重新修整，或许能成为自己的一处别院。
可不曾想，买的没有卖的精，税费高达八十多万，他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售价这么便宜。
既然买了，索性不去想了，无意间发现兜里的一张卡片。
破烂张捏着洒金笺的手指微微发颤，老式牛皮纸信封的霉味混着铜锈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他想起十年前在琉璃厂栽的跟头——那件被自己当成民国仿品的青花梅瓶，后来在苏富比拍了七百八十万港币。
街边的梧桐树，叶子在秋风中打着旋儿，缓缓飘落。一片叶子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最终轻轻地落在了“望古堂”那块乌木匾额上。
他站在门前，凝视着这片叶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缓缓抬起脚，跨过那道一尺高的朱漆门槛，走进了这座古老的建筑。
一脚踏进堂内，他立刻感受到了一种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氛围。堂内的地面铺着青砖，砖缝里嵌着的开元通宝，在阴天的光线下，泛着丝丝冷光，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贵客到——”穿灰布短打的伙计拖着长腔，铜茶吊在红泥炉上咕嘟作响。
八仙桌旁的老者正在给造像敷糯米浆，闻言头也不抬：“给小友看茶，用前日开封的北顶芽雪。”
破烂张盯着案上那尊除去绿漆的铜像，日光穿过格栅窗，在菩萨低垂的眼睑上投下一道慈悲的阴影。
“明永乐铜鎏金绿度母，”老者用麂皮轻拭莲花座底款，“小友可知为何裹着绿漆？”他枯瘦的食指划过造像天衣，“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山西总兵为保这尊文皇后敕造的佛像，命工匠裹漆作药王像......”
窗外忽然炸响闷雷，破烂张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以前在五台山收过件类似做旧的铜佛，当时只当是清末仿品转手赚了三万，此刻想起那尊佛像耳后的“大明永乐年施”款识，胃里像塞了块秤砣。茶汤在青瓷盏里泛起涟漪，他强笑道：“老先生八千五捡这么大漏，不怕折了小辈们的福？”
老者突然掀开造像背光，鎏金火焰纹里赫然嵌着枚玉葫芦。正是梦中关公腰间那枚！“四十年前我在稷山插队，”老者从博古架取下一卷泛黄的拓片，“关帝庙那尊宋塑真身失踪前夜，我见过同样的印记。”拓片上“汉寿亭侯”的“侯”字缺了半笔，恰似青龙偃月刀劈过的痕迹。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天井的荷花缸里，破烂张摸出根烟在鼻下嗅着。缸里浮萍下隐约露出半截石雕，看形制像是庙宇鸱吻，却生着关帝的卧蚕眉。“小友那四合院缴了八十万土地出让金吧？”老者突然开口，惊得他手一抖，烟丝簌簌落在影青瓷的茶海上。
“您老这是......”他想起房本上那个鲜红的“庙产”印章，脊椎窜起一股凉意。拆迁办的人说过，这院子原是关帝庙的菜园。老者从铜像腹中取出一卷帛书，虫蛀的绢面上朱砂符咒艳如新血：“当年庙里老道长为镇煞气，在菜园埋了五件法器。”帛书角落钤着方“解州关氏”的阳文印，正是房本复印件上那个模糊的水印。
雨幕中忽然闯进个湿漉漉的身影，废品男抱着个陶罐嚷道：“老爷子，这腌菜坛子您收不收？”
罐口糊着的黄泥巴沾了雨水，露出半枚指纹状的凹痕——那是宋代磁州窑典型的拍坯工艺。破烂张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分明看见罐底粘着片枯叶，叶脉在水光中竟显出“汉寿亭”三个描金小楷。
“二百。”老者眼皮都不抬，用银针剔着造像缝隙里的绿锈。针尖带出星点金芒，废品男突然抢过陶罐：“俺改主意了，这罐子要留给我娘腌蒜头。”他转身时撞翻了博古架边的铜磬，“当啷”一声震得帛书上的朱砂符咒簌簌掉渣。
破烂张追到巷口时，废品男的三轮车正卡在阴沟里。车斗里散落的碎瓷片中，有片钧窑天青釉的碗底，圈足上沾着已经板结的香灰。“大哥，这腌菜坛子我出五百。”他摸出皮夹子，“现结。”说完又塞给他一包红塔山。
“中！”男人咧开嘴，黄板牙上还沾着早上的韭菜叶。
接过钞票时却突然压低了声音：“昨儿拆西街老屋，梁上掉下个铁匣子......”
他鬼鬼祟祟从裤兜摸出块生锈的铜牌，正面阴刻着“敕造”二字，背面隐约是青龙偃月刀的纹样。
雨越下越大，破烂张摸着铜牌上被香火熏黑的凹槽，耳边又响起梦中的喊杀声。牌身有道新鲜的锉痕，露出内里暗红的铜胎——这是明代官造庙牌的独有特征。
他再抬头时，废品男的三轮车早已消失在雨幕中，只有手里的铜牌还留着对方掌心的汗酸味。
回到望古堂时，老者正对着帛书焚香祝祷。线香青烟在空中凝成个持刀人形，案上的永乐铜像突然泛起一层金晕。“小友可知关帝庙菜园下埋着什么？”老者将铜牌按进造像背光的凹槽，“咔嚓”一声，玉葫芦应声而落。
葫芦肚里滚出颗蜡丸，剥开是张地契，宣纸右下角赫然印着破烂张那四合院的界址。
惊雷炸响，檐角铁马叮当乱撞。
破烂张望着地契上“万历四十二年”的款识，突然想起拆迁办说的“该地块历史可追溯至清乾隆年间”
老者小心翼翼地将玉葫芦重新系回造像上，仿佛这是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他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似乎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坏了它。
当玉葫芦被稳稳地系好后，老者松了一口气，然后凝视着造像，若有所思地说道：“五件法器已现其三，剩下两件……”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透露出对未知的担忧和期待。
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三个身穿冲锋衣的男人贸然闯了进来，领头那个方脸汉子鳄鱼皮腰带扣上，竟然嵌着半枚残缺的睚眦印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