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127主意
陆清婉听了徐凌的这句话，原本心里存着的念头反而被打消了。
她看了书之后，原本是打算着让人掘地一尺，将蝗虫的卵暴露在冰雪之下，这样用不了多久就能冻死虫卵。这种方法行之有效，但并非良策。
徐凌给她解释的那一篇笔录上边说了，虫卵大约分布在涸辙之地，爱食茎禾，尤其芦苇，喜迁徙。
只光光除掉留南村的蝗虫，其效微弱，但一想到广袤的土地，陆清婉便歇下了心思。
不可能有那么多的人力来干这项苦力活，但凭她一己微薄之力，便是提前预言会有蝗灾，愿意相信她的人又会有多少呢？更别说让人放着农田不耕不种，反而去为了这个毫无根据的断言去掘地。
非要等到了真正闹出蝗灾那一天，怕是才可能让彻底让人信服。但是她深深清楚，在那些看不见的荒芜之地，有成千上万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蝗虫。
也许……她能发挥一下自己的作用，把蝗虫做成徐凌所说的一道佳肴。
陆清婉虽然觉得这玩意有些腌臜，但仔细想想，入药的蝎子蜈蚣，泡酒的蛇，还有村里养蚕人卖的蚕蛹，这些玩意也很腌臜，但也能入口，蛇泡制的酒还有补中益气，活血祛风的功效。
“若是让小婉亲手来做，必定能让人垂涎三尺。”徐凌补充道。
陆清婉陷入了沉思，从来都没有人试过将蝗虫摆上饭桌。富贵人家当然不缺那点肉，但那些穷苦人家，尤其是种田为生的农民，却是极大部分三月不知肉味。
若它真如同徐凌所说的味鲜美如虾，寻常的虾子旺季卖二十铜板一斤，小虾米五六铜板一斤，淡季价钱还会更高。若它炒了真是一美味，鲜美如虾，卖了或是白送了给人吃，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开始捕起蝗虫来？
这个结果陆清婉可以预想得出来。
渔民撒了一网，冒着危险在风浪里捉鱼捉虾，船和网都是要花不少本钱的，但是捕蝗虫两只手也够了。若是明年的蝗虫果真很多，只会比虾子来得更加易于捕捉，商人逐利的本性，必然会促使很多人去捕蝗虫。
千回百转的思绪在陆清婉的脑子里过了一轮，实际上也不过几须臾之间。
徐凌摸了摸她绸缎似的柔发，看着她发愣不说话，含笑地说：“小婉想蚂蚱想得着迷了？”
他视线略略扫了陆清婉的书房，便能看见她将自己的书一本本地翻了出来，桌子上也堆了不少，放眼看去，大多是农事经史一类的。
陆清婉也不瞒他了，点了点头：“对，开春之后小婉想要去捉些蚂蚱来试一试。若是真的味道鲜美，小婉便将它放入食记中来卖。”
凭一己微薄之力，当然不可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只盼能够尽自己所能，保留南村的一片安宁。
陆清婉只要一想起那段沉重的过往，就会浑身冒冷汗。连想也不敢回想，死了太多太多的人，既然无法逃避，那就去面对它。
她虽然害怕，但是并非什么事情都做不了，既然命运让她重新面对了这个可怕的灾难，便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种缘分，让她积福源善泽。
徐凌说：“那也不必等那么久，小婉你忘了吗，今年有些暖和。等草长出来了，长到一寸高，也能捕虫了。”
徐凌调侃道：“一谈起蚂蚱来，整个人都入迷来。其实小婉很喜欢吃的吧？因为特别喜欢吃，所以才喜欢琢磨这些东西的吗？”
陆清婉瞥了他一眼，其实当初那么用心地钻研那些菜色，哪里单单是为了自己，而是别有用心，企图用这个手段拢回丈夫的心……
其实严格地来说也不算是……为了他。不过现在也求仁得仁，兜兜转转又给他做起饭菜吃了罢了。
“是挺喜欢弄吃的，自己吃了开心，做给家人吃了也开心。”
徐凌听见她所说的家人这个词，失神了片刻。他含笑着说：“那好……等初春了，等小婉这一顿炒蚂蚱。”
若不是她相信徐凌说的，蝗虫真是一道美味，光是想想，眼前浮现的密密麻麻的虫灾，怵也怵死。她一向是怕这些虫豸的。
但如今，只要一想想它是可以入口吃的玩意，陆清婉便没有那么怕它了。
她有点庆幸跟徐凌聊了一聊蝗虫，一番话令她受益匪浅。否则她现在仍是像无头苍蝇一般，找不到一点办法。
她由衷地说道：“多谢。”
“分明是小婉给子嘉做了两件衣服，答应给子嘉炒蚂蚱吃，何来的感谢……该是子嘉说才是。”徐凌说。
说着他捏了捏小姑娘脸上的肉，软软的，触手可及的滑腻，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她的脸颊：“谢谢媳妇。”
陆清婉感觉到温热的呼吸撒在她的脸上，徐凌慢慢地凑近了，她的脸蓦然一红，用手堵住了他凑上来的脸。
“你知道……今日是徐大爷的寿辰，你在这里耽搁了很久了……”陆清婉低声地说。她看着徐凌一身的行头，便知道他是刚刚回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还没有来得及回到家中。
“无事，子嘉这便走。”
徐凌“嗯”了一声，也不像平日里那般厚着脸皮再缠上去硬亲上去了。他脸上含着勾人的笑，揉了揉她软若无骨的手。他说完之后把身上的棉袄给脱了，换回了自己的棉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也许他是沿途听到了她在徐家闹的事情，所以才担心，偷偷地来看了她一眼？
她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人欺负的呢……徐凌的担心似乎白费了。
陆清婉一本本地拾起被自己拿出来弄乱了的书，只挑了几本慢慢看，其余没用有的都收拾了放回了书架上。
她沉默了片刻，提起笔来，给乔树写了一封信。
“年前将食记库中所存一干货物，减价售卖，尽快卖出……”
她大概地算了一下，加上冬天树上摘下的柿子，仓库里还有个十来万斤这样，按照食记的客流，能卖到明年秋。但是明年夏蝗灾就来了，存着那么多的果食无用，倒不如快些处理掉，换来大米。
饥荒年，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