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317麻烦
次日，礼州的知府便出现在了望海山庄。他是同魏知礼一起乘马而来的，一副风尘仆仆之态，眉目间露出的疲态泄露出了二人连夜赶路的迹象。
王知府勒住马缰，四周逡巡，目光落在了徐凌的身上。那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宛如黑夜之中被擦亮的火焰。
他热泪盈眶，身体不稳，几欲从马背上摔下来。
“徐贤弟，你同致知所言可真？”
徐凌略点头，应了一声的是。
魏知礼也骑着马回来了，他看着徐凌，介绍道：“这便是致知那远方的亲戚，礼州知府。子嘉可将昨日同致知所述一一告知王二？”
被魏知礼唤作王二的人年逾三十，正值壮年。然鬓角隐约露出的银丝，昭显着他这段日子过得其实并不是很好。
徐凌勾了勾唇，引了王二入厅里坐着。
他又摆出了自己的那一套茶具，不疾不徐地给二人沏茶。
说来是在惭愧，徐凌昨日还没有说完话，魏知礼便急急地勒马奔去寻了王二。让这两人白白奔波了一夜，而他自己却一夜无梦，酣睡到天明。
“莫急，先饮一杯茶。”
徐凌清淡平稳的声音带着一股安抚之味，连夜赶路的王二露出疲态，心焦如焚，在徐凌的盛情邀请下，勉强地喝了一杯茶。
待他喝完之后，徐凌又续上了满满一盏。
“周途劳顿，先解了渴再听子嘉一言也无妨。”
王二欲拒绝，有求于人，加之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那种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气势，让他忽而不知说什么才好。在他不疾不徐的言语安抚下，心急燎火的焦躁渐渐地被磨平了。
王二接二连三地喝了好多杯茶水，一肚子咣当响的水声，最后忍无可忍地问了：“徐大人可有妙策？”
徐凌低沉而平稳的声音徐徐地漫开，他收拾着茶盏，想来来人此刻大约也冷静了许多，便不再倒茶，只慢慢寻思道来。他不疾不徐地一一道来，讲的人认真，听的人也仔细。
“其一，断源。这个工作无论之前在做抑或已经中断了，眼下必须拾起继续。依靠有偿的施粮令百姓绝虫害。无论男女，每掘一升蝗子，换饼三十，掘一斗，给谷一斗五升；
蝗子凡一月而羽化，差遣巡视境内，若遇蝗虫初生，设法扑捕。这些事，若细细道来，眼下无法细究。待大人回去后可同府衙中人斟酌商榷。”
“其二是捕捉之法，究其规律，蝗虫一日有‘三不飞’原则，朝露重不飞、午时交配不飞、日暮群聚不飞，根据其规律可制捕捉之策。”
徐凌这么一说，便是滔滔不尽，真的就像他所言的不急一时，喝够了茶再慢慢来谈。这么一讲，一问一答，徐凌便讲了约有半个时辰左右。
王二仔细地听着，原本急切的心在徐凌给出了一条一条具体的对策之时，渐渐地平复下来。他的心从昨天听到这个噩耗开始，便如油烹，坐立难安。他几乎将眼前的徐凌视为了救命的稻草。
王二是知道的，眼前的这个徐州知府，可是曾参与过汴京的禳除蝗灾，赈济祈福的。因除蝗有功，特赐知府一职。他若是没办法，别人怕是也没有法子了。
徐凌说完，忖思片刻，手里的折扇缓缓地摇动，清风徐徐而来。
他问王二：“夏耕之际，礼州可有施行限种耕作？”
“限种耕作？”王二重复了一遍，粗沉喑哑的声音含着一丝犹豫的难堪。
魏知礼黑眸闪过了一丝诧异。
魏知礼来之前，徐凌早已将限种耕作的工作收好尾了。他主要的工作是着手处理粮食的调运，开仓赈济灾民。但他同徐凌下乡视察民情之时，耳边是不乏听到限耕这个说法的。尤其是有人偷偷阳奉阴违，偏种起了收粮个更多的水稻。徐凌是面不改色地命人拔了，令人重新耕种的。
这些日子徐凌之所以频频下乡，多半也是为了这个。遇上性子烈的农户，少不了费一番功夫。穷山恶水民风彪悍，好几次魏知礼都遇上了抄起家伙干架的激烈场面。
也因此徐凌提起限种耕作这个词，魏知礼再联想起昨日策马奔驰的途中，路遇到的田野，黑眸愈发地沉了。
“正是，也就是两省巡抚下发的律令。”
王二盯着徐凌握着茶杯修长如玉的手指，陷入了一阵沉默。
“有，有限种。但为了……粮食，更多的粮食，一府三州六县也种了产量高的禾谷、麦子……还有高粱。”
说白了，为了获取足够的口粮，王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峰虽有明文规定力求这一季粮食得种什么粮食，但派发下去的时间毕竟有点晚了。田埂里的青苗都几寸长的，费了老大的力气，农家人是不舍得随意糟蹋的。
王二哪里像徐凌那般，每日亲自下乡视察，把自己治下的土地全都看了一遍？
徐凌轻轻摇动折扇，无奈地道：“稻子、大麦小麦、高粱，这些全都是蝗虫喜食的作物，看来子嘉得重新想想。”
他这么一说，王二的脸几欲皱成一团了。
徐凌也暗忖，礼州是这样的情况了，别的地方怕是也相差无几。这才是真正令人头疼的。
“今日先到这里，回头还需得仔细斟酌一二，子嘉定当尽力而为。”徐凌一锤定音，说完后便赶二人去歇息了。
好好的一场轻松的会晤，生生地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给硬是扭成了不算愉快的商讨，这夜王二恐怕是辗转难眠。
不过徐凌精神却还好，回了屋之后，便研磨砚台，展开白洁的卷纸，深思慢写，想到什么便写了些什么。
陆清婉叫他去用饭的时候，还叫不动他，最后无奈，只好将饭菜又重新热了一遍，男人才肯离开纸堆，进食。
陆清婉一看他深深皱起的眉宇，便知这次游玩是游不起来了。
不过男人也带她去游了一次海，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相公，这盏灯小婉便不吹灭了，留给你。夜深了记得早点睡，明日起来再继续想。”
陆清婉看着男人脸上清肃认真的表情，已经时而皱起时而舒展的眉宇，心知他定是遇上了棘手的事。倒也贴心地给他备下一应的事务，没有埋怨男人不解风情，出来游玩才第二日便将她搁下，守着一堆的废纸。
徐凌微微地皱起了眉，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一本书，他闲暇无事之时翻过。关键是，这会儿却想不起来它究竟何等模样的了。
他绞尽脑汁地在想着书中那个神奇的方子。
可以肯定的是它绝对是一个比他所处的那个时代，还要更先进、超前、更温和无害的秘方。若人力无法普及的境地，可以用它来灭蝗，残留物的危害却降低到了对人无害的境地。
他拇指漫不经心地轻扣着桌，这是他遗留下来的一个坏习惯，意识到深夜寂静，而娘子在床榻安然酣睡，骤停了下来。
他走到床前，拾起了滑落她腰间的薄被，掖了掖被角，重新给她盖上。
他写了一封简信，卷成细条，塞入信鸽的腿侧小筒。放飞了鸽子，徐凌叹了一口气，幽深的眼眸凝视着如幕的夜空。
鸽子扑翅之时，发出了一阵微弱的响声，在静得能听到针落声的夜里，惊动了熟睡的小姑娘。她乌发如瀑，柔顺地铺陈于枕边。粉白细腻的脸蛋氲着一层薄薄的胭脂酡红，她伸了一个懒腰，杏眼儿凝出了一滴泪珠，欲坠不坠地挂在眼梢。
她揉了揉眼，含糊地问：“还不来睡吗？”
“嗯，就来。”徐凌也吹了灯，爬上了自家媳妇的床，睡在她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