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清朗的男声从外面传进来，还夹杂着一股风雪的味道。
男人推开了门，摘下大氅走到火炉边上。
陆清石闻言用力地嚼了嚼嘴巴里的栗子，又多拣了一堆拨到兜里。一对圆目滴溜溜地机灵如松鼠。这样护食护得紧的模样，对上他姐夫简直就是老鼠遇到猫一样。
惹得陆清婉忍不住笑了。
入冬后，气候日渐地冷了起来。盛院长的年纪也大了，冬天不太能给学生上得了课，天气冷了后他在观云书院的课全都停了。 盛先生膝下仅剩这么一个小弟子，勉强带了一段时间感觉颇为费劲，但又不忍耽误小弟子，顾念到他还有一个才学绝佳的姐夫，回家反而有人照应，便放了他一段长长的冬假。除此还给他布下了冬季
课业，吩咐他来年春天的时候回书院交功课。
陆清石虽年幼，但秉性清正聪颖，悟性也很不错。然而观云书院真的没有适合他的小龄班，留他下来跟着师兄们一块学习，反倒是拔苗助长，对他百害而无一利。 陆清婉得知这个消息可高兴了，陆清石休长假回家的那日，一个人在家门口等了老半天，见他坐着马车从车上慢慢走下来，小小的少年变得更冷静，气质更像读书人，人却变得更清瘦了，陆清婉的心
蓦然地一酸。
这几日她成天都跟幼弟一块读书识字，做很多好吃的东西喂饱他。
陆清石尝了几颗蜜糖板栗，黑葡萄似的眼睛亮灿灿，一脸的满足。
他垂头蹭了蹭长姐的掌心，高兴地说道：“姐姐你也吃点，今年的板栗特别香。”
哪是今年的板栗特别香，而是板栗全都是徐凌用肥料精心种出来的，精选地挑出了尤为甜的那几株栗树。
徐凌把小舅子拉正了，低喝道：“吃东西就好好吃。”
陆清婉见男人这幅严厉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
“相公也来点垫垫肚子，今个儿忙活了一天也累了吧。”
她含笑地给他端上了一碗野鸭粉，炖了老久的鸭肉入口即化，味醇甘甜，又烫又滚，等的就是他回来能吃上一口热的东西。
徐凌夹起透明的银粉条，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鸭肉粉中没有多添加杂七杂八的佐料，只余下了鸭肉本身鲜美甘甜的滋味，汤头浓郁，很快一碗粉就见底了。
这碗面是陆清婉申时一刻的时候便做好的，半个时辰后见人还未回来，便又重新热了一遍。鸭肉粉仍是原样，没因吸水糊掉，这完全是粉条的功劳。 用以制粉条的是甘薯，北地的人称它为粉条，南地的人称为红薯粉。又粗又滑润，坚韧不怕煮烂。用来代替小麦粉、米粉丝毫无违和之感。秋天徐州的红薯大片丰收，各家各户也多了很多跟红薯相关
的菜肴主食。
可以预见的是未来的一年，徐州人的口粮大部是全靠红薯和玉米撑过去了。
心灵手巧的农人会将玉米磨成粉制成玉米面，依旧做出各类多浆多馅的馒头、各种面食。同小麦制成的面粉相比，除了色泽口感上的略微差异，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大的差异。
连陆清婉也用上了粉条、玉米面，每日做出花样百出的饭菜来。男人和幼弟也不挑食，每日吃得欢快，从来没有浪费过一点粮食，都是吃得干干净净的。
徐凌吃完了一碗粉，不紧不慢地擦干净了嘴，目光落在小舅子身上。
“今日的功课完成了？”
陆清婉瞥了男人一眼，剥了一颗板栗塞入他的嘴中。
“他的功课不是等春天去书院之后再交给盛先生吗？这才回家几日啊……”
小姑娘纤细柔嫩的手拈着板栗堵住了徐凌口中的话，徐凌吃完了板栗，顺便捉住了她的手，低声淡淡地道：“对于石头来说，这可不是放假。”
“仅仅是换个地方继续学习而已。既然院长将石头交给为夫管教了，自然要对得住院长的托付。”
陆清石的身躯坐得板正，笔挺，脸上调笑揶揄的表情消失了，变得认真。
“石头今日的功课做完了，请姐夫查阅。”
他将放在自己怀里被捂得热实的纸掏了出来，是一张密密麻麻地画满了黑白棋子的纸张，画笔虽然潦草稚气，但看他画下的内容却挺不简单的。
这是一张还原了昨夜棋盘的草图，陆清石这段时间随着盛院长学棋艺。回家后的功课除了先生布下的之外，便是每日同自个儿的姐夫下一盘棋。若是输了，次日的时间便用来思考如何破局。
想不出来，以后饭桌上他都不能再吃甜食，也不准向长姐讨零嘴儿吃。
陆清石现在正在换牙期，尤为爱吃甜食。徐凌这个治幼弟的法子，陆清婉也是全心全意地支持的。
徐凌展开图纸看了一眼，淡声道：“书上看到的？”
陆清石立即瞪圆了眼，猛然地摇头，噎道：“这我自己想出来的。”
几个眨眼的时间，徐凌已经看完了小舅子的功课，用了最笨的一种方法破了他的棋路。虽然算不上美好，但却展现他一点点完善的、稚嫩的思路。
“便是从书上习来的也无碍，书房摆在那里，要学会善于查找搜索解决问题的方法。”
陆清婉好奇地也瞅了一眼，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也跟幼弟一块下过棋，一起看书学棋艺，勉强也能看得懂粗浅的棋盘。
但是到如今，幼弟的水平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她，这张图纸她却是看不太懂了。
徐凌揉了揉自家媳妇柔发，将图纸递到了她手边，让她慢慢看。
“今夜继续。”
陆清石耷拉下了脑袋，半晌才含糊地说道：“明日是休沐日……”
以前徐凌被小舅子缠着玩下棋，为了不折杀他对围棋的热情，会慢慢地引导他，偶尔输几盘给他。闹得陆清石那段时间自信心爆棚，见了徐凌就想拉他玩下棋。
冬日小舅子休假在家，徐凌被先生叮嘱了要好好教导他学下棋的任务，这段时间徐凌跟他玩起来那真是各种手段地完虐，一点情面都不留。虐完了第二日还让他想如何破局，重温昨夜的噩梦。 陆清石现在看到徐凌，连脑袋上的绒毛都是耷拉着的，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