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银盘般的月亮挂在夜幕上，喧哗的街道渐渐沉静，明明刚天黑，家家户户却已熄了灯，这静便显得有几分诡异。
京都城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夜间巡逻的官兵，就连原本沐春楼所在的那条不夜街也没什么人出来。
一道黑影迅速穿梭在深夜中，这人动作利落，不拖泥带水，巧妙躲过所有官兵哨卡，身姿轻巧的落在皇宫脚下。
上荆门前，两个身穿铁甲的士兵手持长枪站在宫城门口，但这俩人的眼神却不似那般精神
站在左边的矮胖子道：“交班的人什么时候来啊，这也太不准时了吧，都几点了！”
右边的高胖子也满心抱怨，跟着符合：“谁说不是，哥几个在这儿站两三个时辰了，要我说唐家那部队再怎么说也不是正规军，能跟咱们皇家的军队比吗，连交换班次的时间都不记，以后看谁还服他们！”
两人吐槽的正欢时，不知何时身后突然站了两个比他们更高的士兵。
“交班。”
空气刹那间安静，好像静止了一般，那两个士兵机械的转身、扭头，脸上的笑要多假有多假，总之让人看了不舒服。
“哈……哈哈，哈哈哈，是老刘啊，你这唐家军的铠甲穿在身上就是精神！好看！”那高胖子用手肘怼了怼战友。
矮瘦子忙道：“谁说不是，看这材质就知道肯定比皇家部队的结实！”
“交班的时间到了，你们可以去休息了。”那叫老刘的人脸上没有半分笑意，那眼神好像在看两个废物一样，公式化的语气中透出几分不屑，道：“唐家分发的盔甲自然是上好的，不然怎么保护皇宫？”
“哈哈哈哈……刘将军说的是，说的是……”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人点头哈腰灰溜溜的走了，那刘将军带的军队接过岗，甚是严谨，一丝不苟的站在城门口，连表情都没有。
司南隐在暗处，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心中却满是疑惑：京都城内也就算了，现在连皇宫内都有唐家的军队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按理说皇宫内应是由皇家军队来掌控，可现在皇家军队见了唐家人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未免有点太奇怪。
她心中这样想，抄着另一条路悄悄进了皇宫，正好在另一个宫门口处见到了刚刚交接完班的两个皇家士兵。
“呸！他算什么东西！”那矮瘦子狠狠在地上淬了口痰，愤愤道：“想当初那姓刘的儿子见了我们都跟孙子一样，现在唐家一发达，他也跟着鸡犬升天，你没瞧他那样儿，跟眼睛长在头顶上一样，猪狗不如的东西！”
“行了，你别骂了，再骂人家不还是当着唐家分队的队长，当然有嚣张的资本。”高胖子劝道，可非但没让对方心里好受，反而有种火上浇油的感觉。
“我说真的，若是论武功和修为，他还没我厉害呢，不就是背靠唐家嘛，有什么了不起的！”那矮瘦子一阵唏嘘，满口不屑。
“那你要问问长公主是怎么想的。”
那矮瘦子顿下脚步，满脸不解：“我就不明白了，长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主动把守卫皇宫的权利跟唐家军平分，她是嫌咱们的处境还不够劣势吗？要知道，若是真的和唐家打起来，咱们可是半点好处都捞不到，而且依照这样看来啊，咱们多半是要输的，到时候咱们都得被砍头！”
“嘘！你小点声！”那高胖子猛地一下捂住他的嘴，朝四周看了看确认没人后才放开，道：“嫌自己命长不成，别忘了这里是皇宫，隔墙有耳！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到，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你掉！”
他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些过，声音不免低了些，支支吾吾道：“我……我不就说说嘛，看着生气！”
“出去再说，出去再说！”
等两人出了皇宫，司南才出来，她将这两人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事情也捋得有些清楚。
看来她不在京都这段时间确实发生了不少事，要知道她之前印象中的宋亦玉不是这样的，至少……不会放弃希望。
看来真的有必要和她见一面。
……
雾气氤氲，沸腾的热水一锅又一锅倒入木桶中，上好的紫檀木浴桶中有着玫瑰花和百合花的花瓣漂浮在上面，翡翠屏风外传来一阵声音。
“公主都准备好了，您现在沐浴更衣？”
“也行，那就现在吧。”
声音刚落，便见宋亦玉一身红金相见的绸缎锦服走了进来，云鬓上凤凰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微微颤动，在蒸腾的热气下显得更有韵味。
“和唐家的事交接的怎么样了？”宋亦玉一边褪下衣裳服一边问道。
站在她身侧的是一名女官，听闻此话，原本严肃的脸上闪过一抹迟疑，她斟酌道：“都交接的差不多了，只是公主……臣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事，说。”
女官踌躇半天，还是道：“国库大权是王朝的身家性命，更是立国之本，为何要交给唐家，就算是百年功臣，封爵厚赏便是，为何要行如此重礼？”
“你也觉得，本宫做的不妥？”宋亦玉微微侧目朝身后的女官看去。
空气凝滞了一瞬，那女官匆匆跪下，道：“臣不敢，是臣失言了，还望公主恕罪！”
宋亦玉冷哼一声，将最后一件白得有些透明的里衣服脱去，道：“无妨，这段时间这种话我听得多了去了，再多听一次也无妨。”
她长叹一声：“人人都说我做错了，可是什么才是对的呢？父皇和母后精心算计多年，为了保持朝堂上的权利制衡，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努力，又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你可知道，现如今我父皇还躺在殿里生死一线，我母后哭瞎了双眼，厌厌的郁郁不得终生，他们为这个国家，这些百姓付出了一切，可最后换来了什么！”
“我！”她指着自己，微微上扬的语气有些激动，“水之国唯一的，最尊贵的公主，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明百姓，我又得到了什么！多少次和亲，多少次被人冷眼嘲笑，最后……！”
“公主殿下，您息怒！”女官连连磕头，只觉得自己今天实在多言，不该说那句。
良久之后，宋亦玉轻轻摆手，倦怠的神情好像累极了，道：“罢了，你退下吧，本宫要沐浴休息。”
“是，公主……”
安静的浴室里蒸汽袅袅，是以潺潺的流水声，和屋外院内水轮竹板碰撞敲击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清晰。
宋亦玉将身体浸入木桶，背轻轻靠在木板上，紧皱的眉头才微微舒展。
“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国家吗？”
倏地，静到不行的空气中响起一个声音，就好像你正在浴室里专心的唱我爱洗澡皮肤好好，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问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沐浴露一样，此时此刻相比愤怒，宋亦玉更多的是惊悚。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整个人缩进水中，喊道：“什么人！护驾！护驾！”
司南从屏风后走出来，她一身利落的黑色夜行衣，站在宋亦玉面前，声音染带了几分冷然，道：“别喊了，不会有人来的，若不是现在兵力还没完全交换，他们巴不得你赶紧被人行刺身亡。”
“司……司南？”宋亦玉一愣，她心中百感交集，脸上更是如此，有喜悦、有苦楚、有愧疚，但更多的是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