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喊杀声,终于熄灭下来,剩下的是一声声哀嚎呻吟,跟随而来的一百郎中和女护士,正在快速救治己方伤员。
放眼望去,三四里长,宽达两百米的山谷中,黑压压的全是人头,怕不是跪了上万人。
赵锐也只派了两三百刀盾兵沿着左侧的荆棘丛林随便追了一下,就没再管。
趁着对方胆寒之际,在四百火枪兵,和一千长枪兵的虎视眈眈下,一千多精锐流民军先被绑了起来。
其实这很好区分,这些家伙不但个个长的牛高马大,身上穿的衣服也比较好,有的甚至还有棉甲皮甲,旁边扔的也是长刀。
反观普通流民军,个个骨瘦如柴,面黄肌瘦,衣服也又破又脏,一看就是刚招募不久的百姓。
这些人刚刚也是混乱之下才跟着投降,此刻冷静下来,若非那四百杆黑黝黝的火铳,恐怕早就跳起来提刀造反。
直到将那一千多精锐老兵控制住后,赵锐这才松了口气,一番安抚,表示绝对会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后,才让那些青壮自己打扫战场,救治同伴。
忙了小半个时辰,战场才被打扫一空,俘虏的精锐老流民军有一千五,全被绳子绑住双手,十人一队串起来,由四百火枪兵押送。
赵锐也看出来了,这帮家伙不怕刀枪,就怕火铳。
普通青壮足足有八千多人,这些人赵锐没有绑,因为准备的绳子不够。
好在这些人都很老实,扛着捆好的刀枪,抬着两千多伤员和他们这边战死兄弟的尸体,开始翻过山坳。
两千伤员其中有五百是他们这边的,另外一千多则是刚刚相互踩踏造成的青壮流民,见这帮官军连伤员也救治,九千多俘虏倒是都安心了不少。
此战,两个步兵大队战死了一百多老兵,轻重伤员两百多,八百黑字营,战死三百多,伤两百多,这就是有盔甲和没盔甲的区别。
斩杀的流民军尸体足足有六千多具,其中精锐老贼近千,几乎都是死在山坳下的,这些尸体自然是一把火烧掉。
长长的队伍,只是刚刚翻过山坳,天色就暗了下来,赵锐不得不下令就地安营。
防卫工作硬是伤透了脑筋,八千多普通青壮他倒是不怕,逃走也就逃走了,可那一千多老贼却是万万不能让他们逃的。
“少将军,要不将他们全部都…?”雷豹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实在是这帮家伙威胁太大了,人数比他们少不了多少,个个身上都透露着彪悍的气息,面露狠厉,一看都是身经百战的亡命之徒。
“还是算了吧,叫兄弟们绑紧点,多烧些火堆,晚上都辛苦一下,打起精神。”
赵锐犹豫一下,还是摆了摆手,这种杀俘的事他真的做不出来。
虽然知道这帮家伙肯定做了不少坏事,个个都该杀,但说来一开始他们也只是普通百姓,或者军户,都是走投无路之下才造反,所以他觉得还是可以拯救一下的。
毕竟相比起那些懦弱的青壮,他觉得这些人更像铁骨铮铮的华夏男儿,那股子提刀杀人眼都不眨一下的血腥就值得留一命。
这么多俘虏,全部都在野外过夜,每人都分了半块饼喝了一碗水,然后或躺或靠坐在一起,赵家军一半看守,一半休息,后半夜轮换。
一千多老贼五人肩头扛一根竹竿,双手和脖子都绑在竹竿上,双脚也被藤条和破布绑紧,躺在地上,到处烧着火堆。
“叫什么名字?”
赵锐带着几名亲卫缓缓走来,一众老贼都想挣扎坐起,却没想到力没使到一块儿,怎么也坐不起来。
赵锐意识几名亲卫将五人扶起来,一名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才道:“王五。”
“哪里人,造反有几年了?”赵锐蹲下。
“不记得了。”大汉打量了一眼赵锐,脸上露出一副不屑,轻飘飘地答道。
“娘的,还敢…”
一名亲卫大怒,就想给他一下,却被赵锐制止了。
“我看是怕连累到家人,不敢说吧?”
“怕个卵,家里人都死光了。”大汉有些心虚,嘴上却是硬气道。
“哦!听你的口音应该是山西人,以前是军户吧,哪个卫的?”
“你别胡说,要杀就杀,问那么多干什么。”大汉眼里闪过一抹慌乱,涨红着脸道。
躺在地上的其他人也都紧张地竖起了耳朵。
“哼!现在知道怕了?造反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想想家里的人?”赵锐冷哼一声。
“那是你们这些当官的不给咱们活路,不造反迟早得被你们整死,反了起码可以吃顿饱饭,杀他个痛快。”
“对!娘的,反正老子赚够了,老子不但亲手宰了俺的百户,还当着他的面,睡了他的婆娘和女儿,你不知道当时他那副鬼样子,哈哈,,每次想到这里老子心里就舒坦,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啊!”
“兄弟你牛,快说说,你那百户婆娘长得啥样,什么滋味?”
“百户婆娘算个屁,咱们县里王老财的女儿,那才叫一个水灵呀!老子一捏,都能捏出水来,啧啧,那滋味儿…哈哈。”
一众好汉们纷纷起哄,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回味着以往的光辉事迹,竟一发不可收拾,显然都以为死定了。
“怎么不说了,说呀!是不是怕老子将你们交给朝廷抄家灭族?”
赵锐听的正津津有味,见他们说着说着都沉默了下来,不由得冷冷的问道。
众人低着头不答,毕竟当中多数还是有家人亲戚的,虽然改了名,但认真调查还是有可能查到的。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们,也不会交给朝廷,到时想从良的,我会分给你们田,给你们找个婆娘以后安安心心的过日子种田,不想从良,过惯了刀口舔血日子的人,就恢复原来的名字,忘掉以前的那些事,加入我们赵家军,待遇和他们一样。”
“我们凭什么信你?”
“不错,你一个黄口…做得了主吗?会有那么好心吗?”
众人都是满脸的怀疑,但许多人眼中还是闪过一抹光亮,显然没有人真的想死,蝼蚁尚且偷生。
“老子就是赵家军的主帅赵锐,你们说我做不做得了主?不过,无论从良,还是投军,我都只会给你们一次机会,要是敢逃跑下次再被我抓到,那就得五马分尸了,放心,到时候我会给你们每人背上烙下一个印记,保证不会弄错的。”
“你是赵家军的主帅?”
“这怎么可能?”
众人没管赵锐要给他们背上烙烙印,而是吃惊的望着赵锐,虽然一身崭新的盔甲,气度也不凡,但怎么看都是一位稚气未脱的少年郎。
“没什么不可能的,难道你们以为老子闲的没事干,会来骗你们?”
“好!就算你是赵家军主帅,你不杀我们就算不错的了,还会给我们分田找媳妇?”那名络腮胡子大汉一脸的不敢置信,众人也是频频点头。
“你们之所以走上这条路,也是迫不得已,错不完全在你们身上,凡事有因就有果,无论你们睡了百户的老婆,还是知县的小妾,亦或者是地主家的女儿,都是当初他们自己种的因,所以我才给你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众人见赵锐说的认真,已经有一两分相信了,一些打算趁守卫犯困时,拼死一搏的,也犹豫起来。
整整一个晚上,赵锐都在人群中来回走动和他们谈心,一来是打消这些人心中猜测恐惧,防止他们狗急跳墙逃跑。
二来是让他们明白,是跟着那些流民军首领烧杀抢掠,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还是跟着自己安心种地,或吃粮当兵谁更有前途。
毕竟这一千多人可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呀,身上那股面对死亡的淡然,即便是他的那些老兵都比不上。
这绝对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光靠训练是无论如何也训练不出来的,所以完全值得他熬夜浪费一些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