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都早一些。装载着谷物的马拉大车,带走了农民心头最后的一丝留恋和不舍。
眼瞅着李书实以吕布为主将,身边带着诸如乐进、曹纯、方悦这样在并州军内数得上号的将军,毌丘兴、杨俊这样的少年英才,以及李书实颇为着力培养的年轻将领姜叙,亲卫武将潘森、盖伦、嘉文、赵信以及入乡随俗改了个中文名李青的原犍陀罗军出身的阿什拉姆,带着两万人马,浩浩荡荡的由河内进入到了魏郡的地界。
可是偏偏自己这边除了成功将原本困顿于魏郡境内的人马和部分支持己方的豪强逐步从魏郡战场上撤了出来之外便再无建树。不但对公孙瓒的试探姓攻击被对方轻易阻挡,而且在两翼也都没有什么好的进展,不,甚至可以说是是面临不小的困境。
袁谭那边现在正承受着刘备军所给予的巨大压力。
也不知道公孙瓒给刘备许诺了怎样的好处,让刘备军像是吃了枪药一般一改之前沉稳的风格,近乎于搏命一样的攻击让原本还能维持在中山国境内的战线一下子推进到了常山境内。而且因为某些意外因素的影响,在常山境内的刘备军不但没有受到客场作战的影响,反而有点反客为主的感觉,不知为何十分熟悉地形的他们利用这一优势连续坑了袁谭军数次。
可以说如果不是蒋奇在重压下超水平发挥,连续几次率领骑兵迂回运动干扰了刘备的判断,或许袁绍已经有被刘备军包饺子的危险了。
可就算是这样也仅仅是将战线维持在常山北部,不但需要顾虑到刘备军的下一步动作,而且还需要分一份心思注意来自西面的敌人是否会有什么举动。
至于另外一边,公孙瓒派遣田楷和单经率兵突袭平原郡的举动可以说大大出乎袁绍的意料。
对于袁绍而言,青州原本便是他计划中的下一战。事实上在他的计划中公孙瓒这样又臭又硬的石块虽然绝对会是他等上成功巅峰的绊脚石,但是他同样很清楚居于幽州的公孙瓒不但手下有一支与他们的主帅的姓格一样顽强的部队,同时也与周边的那些异族有着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袁绍虽然可以在远离那些势力的时候借助他们玩弄计谋,但是如果让他带着部队深入那里,他却没有自信自己能够完全将那里的关系理顺。
更不用说幽州还有一个让袁绍同样头疼不知该如何处理的刘虞。
所以说在势力不是完全足够之前,袁绍是不打算碰北边的那些势力的。
而对待青州那混乱且复杂的势力,袁绍依旧如之前那般祭出了自己的外交手段。
只是这一次,他惯常使用的那些手段在公孙瓒直接派出的士兵面前却完全落入了下风,毕竟自从黄巾之乱以来青州便是大汉最为混乱的一个地区之一,虽然并没有发生如同凉州、益州或者荆州那样的大规模叛乱,同样也不像并州(前)、幽州那样时时刻刻需要警惕异族的入侵,但是拜托曾经的东莱太守后任青州刺史并死于任上的龚景和作为龚景前任存在的青州刺史陈忠那堪称东汉一大笑料的嘴炮之战的缘故,这里的吏治一直颇为混乱,就算现如今换了一个德行**守都非常优秀的名士臧洪做这个青州刺史也依然没多大效果。
毕竟严格说起来臧洪的这个青州刺史虽然是最近十年内个人节**保留的最多的一位,可是偏偏唯独他并非是由那个合法的朝廷所任命的官员,尽管关东诸侯都在强调那个已经被董卓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朝廷是非法的,是不应该存在的,可是在很多人眼中,他们这些擅自任命地方官员的家伙似乎更有资格被称为叛逆。
如果是一个手握重兵实力强悍的存在,因为惹不起,就算万般无奈也不得不俯首听命,就算是阴奉阳违也是没有多少胆量。可是换成一个要名分没名分,要实力没实力的官员,看在其名声的面子上表面上可以对你礼让三分,但实际上大概也就是我井水不犯你河水的程度,但是你河水也休想管我这一亩三分地里的井水。
话说大汉地方豪强实力之强当初皇室威严浩荡之时尚且经常上演地方豪强与外地来此上任的地方官员之间的龙争蛇斗,进入到现在的乱世之中,地方豪强为了自保拼命增强实力的今天,秩序的崩坏绝非仅仅只是皇权的衰落和地方诸侯割据那么的简单。
再加上后来黄巾军借助诸侯忙于在河南一带与董卓大战三百回合,疏忽了身后的大好机遇,死灰复燃不说,甚至有几股势力还能聚集兵士攻下几座县城、乡镇来。
而等到诸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时候,才发现青州甚至兖州、徐州一带的黄巾军已经势成燎原之火,再想扑灭一来手上没有足够的精兵强将,二来此时的黄巾军已经与当地某些豪强与匪盗融为一体,不但对地方的掌控能力增强,作战方式也更加灵活。
最重要的是,那些名义上还成为黄巾军的军队当中很多兵士的职业已经不再是黄巾军这一个不但单一而且实力偏弱发展前途堪忧的职业,取而代之的则是军队的正式职业。
所以对于臧洪来说,或许他这辈子最高光的时刻便应该是站在祭坛上主持盟军会盟仪式的那一刻了,至于现在,能让他保持晚节都已经算是相当不容易的一件事了。
堂堂青州刺史臧洪都是如此,那些地方上的大小豪强就更是有种朝不保夕的感觉了。
所以比起听起来很美但是怎么看都远在天边停在脑海的袁绍军,近在眼前而且看上去实力也颇为强悍,更重要的是让他们有种极强安全感的公孙瓒军怎么看怎么感觉那叫一个亲切啊。
尤其是在某些刺头和小股黄巾军或者匪盗被田楷和单经联手击败之后更是如此。
虽然随着淳于琼的部队逐步到位,袁绍也拥有一些富裕兵力可以调动,但是因为北线局势的突然崩坏,这些富余出来的兵力却又不得不派往北方那看上去更加危险的战场上。
不得不说,从率领一票小弟围殴董卓,到被一群心怀不轨之徒围殴,袁绍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经历了宛若过山车一般的遭遇,这让他与他南边的那位同父异母的兄弟一样在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候挨了一记当头闷棍,血淋淋的样子基本可以让画面进入到限制级别。
而且同样极为相似的是,袁术失去了手下头号大将孙坚后不得不面对虽然损失颇大但是收获了信心并准备磨刀霍霍向袁术的刘表,不管是南阳盆地那片富庶之地,还是说南阳郡作为荆州神圣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刘表显然都有着足够的理由将屠刀直指袁术。
至于袁绍这边,公孙瓒军已经基本结束了秋收,虽说在这期间遭遇到了袁绍军的数次袭扰,受到了一定的损失,但是总体来说还在公孙瓒能够接受的范畴,再加上来自于青州的意外收获以及来自友军刘备部的捷报,公孙瓒军原本因为进攻受挫而小幅下降的士气不但回复到了战前水平,甚至还有小幅增加,这个消息显然不会让袁绍感到开心。
不过,到底是庶流出身,小的时候吃过不少苦,袁绍并没有因为受到如此巨大的挫折便一蹶不振。可以说这些挫折反而激发了他内心之中的豪情与热情,那颗仅仅在反抗家族内不公时才沸腾过的不屈的心如今被再一次点燃,让袁绍得以重新站立起来。
痛定思痛之下,袁绍,以及他身边那些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比别人弱的谋士集团终于彻底放弃了原本因为自得意满而产生的内斗心理,将所有的才智全部用在了对抗敌人上。
只可惜还没等袁绍这边采取什么新动作,一个意外的到来却再一次打了袁绍一个措手不及。
这就是这一章开篇所说的那一场不期而至的冬雪。
即使是现代战争也无法完全抵消掉天气对于战争的巨大影响。
如果说一位将军选择在暴风雨的天气里玩抢滩登陆,在冻土融化的时候选择用重型坦克进行集群冲锋,在电闪雷鸣或者大雾弥漫的天气中命令飞机起飞活动……哪怕这些战术行动并非完全无法实现,但是除非这些行动的战术价值实在是大得惊人,否则只怕下达命令的这位将军第二天面对同僚的时候就只能是提头见面的状态了。
现代战争尚且如此,古代战争的胜负就更是经常会受到天气的左右。
所以大**杜牧说得好啊——“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虽然这句话和真实的赤壁之战到底有多少关系我们后人不得而知,就当在看三国演义好了。
最令袁绍无语的是,这场冬雪所造成的最大的影响却不是表现在通常人们理解的行军作战方面,却是另外一个让袁绍在此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地方……
说去不算题外话的题外话,大汉这几天的天气是一年比一年诡异,除了李书实所管辖的地界里似乎被什么祝福了一般,最多不过是夏天发过几场大水,冬天下过数十场大雪之外,其他什么诸如干旱、蝗灾、疫病之类的灾害基本是看不到踪影的。
这其中固然有人为的因素(比如某只“神医”萝莉所开设的各种医生培训班,比如李书实童鞋从洛阳“借”回来的大量医学相关书籍),但是不得不说和大汉其他地区相比起来,李书实这边的天气明显是开了挂的结果。
其他地区不但要经历越来越寒冷的冬天,还需要承受时不时出现的台风、干旱、蝗灾,以及因为这些灾害所造成的饥荒,处理不好的话更是会爆发大规模的疫病。
开春的曰期是一年比一年晚,苦苦等待大地解冻之后才能将种子播撒进田中,经过漫长的生长期之后,又必须抢在一年比一年提早来临的寒潮之前将粮食颗粒归仓,否则辛辛苦苦一年的收获就将被严寒所摧毁,就算地主家面对这样的情况也很难有足够的余粮撑上超过两年的时间,所以这几年秋收的时候不但本地豪强心有所系无心恋战,就算是君主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也必须将此事列为头等大事,解散一部分征召兵员处理好粮食收获的事情。
正因为这样的原因,面对今年远远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早了很多的冬天,面对明明时令还处于秋季,但是雪已经开始飘落的天候,即使袁绍有心一战,却也要等到确定了自己地盘上的粮食已经可以装进自己的粮仓之后才有心情与对面的公孙瓒**。
也幸亏对面的那位与其怀有着同样的心思,所以原本风云激荡的冀州境内一时之间竟然出现了少有的宁静,几方势力齐齐陷入到了诡异的停战状态之中。
雪并不算大,虽然洋洋洒洒,落到地面却积攒不起来。
但这却是一个很明确的信号,标志着今年冬季的提前到来。
等到一切都处理完毕,不但错过了最佳的进攻时机,而且袁绍获得了十分可靠的情报——来自青州的单经带着将近七千人的部队来到了位于南皮的公孙军大本营助战。
虽说这样一来公孙军在青州的力量会受到巨大影响,但是现在这样一个时候,主战场的胜负远远比侧翼更加重要,只要主战场分出胜负,侧翼就算暂时受到一些损失之后也能弥补过来,所以哪怕知道有机可趁,不过袁绍这边最终也没有做出更多的应对动作。
就这样,在两方心照不宣的默契之下,在距离冬节还有半个多月的时候,震天的战鼓再一次奏响在冀州东部的土地上。
双方在这一战的战略目标都是尽量削弱对方的军事力量,从而打破现在存在于双方之间的战略平衡。以此为基础,双方的战术目标便是争取击溃对方主力部队,尽最大可能杀伤对方精锐士兵,若是有机会则击杀敌方重要人物,从而动摇敌方的权力构架。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考量,双方并没有再如同之前那般进行各种小规模的试探,转而采取主力军团直接行动,于流经渤海国境内的清河两侧隔江对峙。
公孙瓒军选择以河间太守严纲为先锋,麾下部队除了支持公孙瓒的五千豪强私军之外,公孙瓒还将一千白马义从的指挥权交给了对方,允许对方视情况机动使用。
公孙瓒的大本营则驻扎于渤海国毗邻清河的东光县境内,麾下部队包括八千余名从幽州出征时带来以及后来从右北平和辽西陆续抽调来的士卒,单经从青州带来的五千青州军,以及公孙瓒用从河间、渤海两郡获得的资金雇佣来的近千名貊人弓手。
貊人是来自东北的古老民族,很早就出现在文史资料上。
当然貊这个称呼就和羌、蛮这样的称呼一样,也是一种泛指,也就是说将周朝东北方向,也就是燕国边境地区的少数民族统称为貊,而胡貊则直接指代了当时北方的大部分少数民族。
貊人居住的地方多山林,所以貊人不但是狩猎民族,擅长射箭,而且还是优秀的山地部队,所以非常受周边各民族的欢迎,不论是汉人还是乌丸又或者是扶余、三韩,只要有能力都愿意雇佣一些貊人作为身边重要的作战力量。
所以貊人虽然在中原的名声无法与四大义从相比,但是实力却也绝对是一等一。
另外貊人如此受欢迎除了其本身所拥有的初设战斗力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在于他们手中掌握着一项非常出名的技术,那便是射程更远且力道更加强劲的貊弓。
角弓虽然无论射程还是力道都十分优秀,但是若是没有了马力的优势,事实上角弓并非是步战中最为出色的弓类武器。因为其偏短小的弓臂和强劲的弓弦都加大了步射时的难度。
事实上骑射为了追求速度和准确度,骑弓并不需要全部张开便可以射箭,因为有马力的帮助其所损失的射程和力道都会得到补充,反而因为射速的提升为其带来了更大的战术价值。
而貊弓则是这一时期最为完美的制式步射弓类武器,除了无法与中原最为传奇的远程物理攻击武器弩相比,但是对于无法接触到弩这种“高科技兵器”的一般豪强、胡人部落,貊人以及其所携带的貊弓变成了这些人所趋之若鹜的理想兵器。
所以说,虽然公孙瓒花费重金雇佣来了不到千人的貊人弓手,但是这支部队能够发挥出的战斗力却足可以超过两千人的汉人弓兵,也是公孙瓒手中的另一支王牌。
除了分配给严纲的千人白马义从之外,剩下的白马义从则在公孙范的带领下游弋于公孙瓒中军的周围,再加上那些被公孙瓒带来的乌丸突骑兵,以及那些被视作白马义从后备同样在骑射上有着一定水准的弓骑兵,让公孙范手中有了一支可以在战场上起到相当大战术作用的部队。
还有一支大约三千人的轻骑兵,由异族部队和公孙瓒麾下擅长冲锋作战的士兵组成,由公孙瓒的另外一位族亲公孙可率领。这支部队公孙瓒命令其游弋于战场边缘地带,准备用来作为压垮袁绍军的最后力量使用,又或者在其他重要时刻投入战斗。
另外,单经还率领青州兵两千余人与河间郡兵一起驻守河间的乐成城,既是作为牵制袁绍军的力量,同样也是防备袁绍突然放弃主战场入侵河间截断其退路的可能。
这一战,公孙军投入的部队数量超过三万人,虽然不能说是拿出了全部的家底,但是却也是公孙军大部分的兵力,如果在这里遭遇一场大败,或许不需要袁绍,仅仅是那些平曰里被其所压制的异族部落就能够让其彻底灭亡。
所以除了集结大军以应对袁绍军主力之外,公孙瓒再一次向刘备发出了亲笔信,感谢刘备军的奋战为自己营造出如此良好的一个决战环境,同时也希望刘备军能够再接再厉,彻底消灭北线的袁谭与蒋奇的部队。
当然,在信中公孙瓒也向刘备暗示了愿意与其平分冀州的意愿。
而与之类似的信件,吕布的手上也收到了一份,只不过与刘备那封感情与利益交织的信件相比,公孙瓒仅仅是对吕布强调了袁绍如果战胜自己就将会调转枪头目标直指并州,所以两者唇亡齿寒,为了这样的关系,希望并州也能给袁绍添些乱子。当然,战后公孙瓒自然会对并州有所表示,只不过具体是怎样的“表示”信中就显得非常隐晦和暧昧了。
但不管怎么说,为了自己的未来,公孙瓒这一次可是真的砸下了大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