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反应,温热的触感已封住她的轻笑。
远处放纸鸢的农童嬉闹声渐近时,萧湛才松手理了理她微乱的鬓发。
姜雪耳尖泛红打趣:“青天白日的……”
“夫人莫非忘了去年秋猎?”
萧湛挑眉,将人往怀中又带近三分。
他素日虽不喜在外亲昵,此刻却觉山野清风裹挟着草木香,恰是最合宜的见证。
月华漫过窗棂时,姜雪双颊瞬间染上红霞。
那人分明是在暗指他们潜入西夏前在林间的亲密接触,那时她慌乱中扯落了他半幅衣襟。
“休要再提那些事!”她拂袖转身欲走,腰间却缠上一双温热手掌。
那人将玉骨扇抵在她肩头低笑:“当日是谁说要与我演练擒拿之术?”
话音未落便被踩了云纹锦靴,只得认命扶着人穿过九曲回廊。
子夜梆声惊破寂静,拂冬刚卸下银丝软甲,便听得院中传来疾步声。
药童举着羊角灯急报:“首辅大人高热不退,需速请江太医!”
她抓起玄色披风翻身上马,城门守卫见到鎏金令牌上“昭阳”二字,立时撤了拒马桩。
江府寝阁内,江笑安在锦被间辗转反侧。
前日从太医院偷藏的醉仙酿还藏在博古架后,却总寻不着邀拂冬共饮的由头。
忽闻雕花窗棂轻响,月光勾勒出那道熟悉身影,他慌忙将蜀绣团花被裹成茧状。
“将军急症?”听清来意后他赤足跳下床榻,药箱里金针撞得叮当作响。
拂冬立在月洞门前蹙眉:“江太医的里衣……穿反了。”
他低头见着鸳鸯戏水的纹样朝了外,耳尖顿时红若滴血。
两匹照夜白踏碎满地清辉,拂冬突然勒紧缰绳:“得罪了。”
未待江笑安反应,已将他拦腰拽上马背。
他暗自唾弃自己不合时宜的心旌摇曳,可怀中人散发的温热气息却令他心跳如擂鼓。
夜色中,玉佩与银甲相击的清音散落一路。
疾风掠过耳畔,拂冬扬鞭催马的动作惊得江笑安慌忙攥紧鞍鞯。
感受到身后人重心不稳,红衣少女突然勒住缰绳:“环住我腰身。”
“什么?”江笑安耳尖发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皮质马鞍。
“环紧些,这样就算我加速你也掉不下去。”
拂冬话音未落,玄色披风已卷着雪松香扑进怀中。
江笑安借着颠簸将下颌轻抵在她肩头,暗叹这场风寒来得正是时候。
当枣红骏马嘶鸣着停驻庄园时,江笑安踉跄着下马,扶着树干干呕不止,好半天才直起腰。
厢房内弥漫着艾草熏香,姜雪正用铜盆拧着帕子,床榻上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脉象平稳,肌骨强健。”
江笑安搭着萧湛手腕突然挑眉,目光扫过姜雪波澜不惊的面容:“劳烦拂冬姑娘去药圃寻两只油葫芦,要须尾俱全的。”
待马蹄声远去,少年医者猛地掀开锦被:“表哥装病倒逼真得很。”
“小雪说你连合卺酒都不敢递。”
萧湛掀开眼皮,顺手扯下额间布巾:“西院马厩刚添了十匹西域良驹。”
江笑安霍然起身,玉冠缨穗扫过檀木屏风:“我这就去拦她!”
“你故意让拂冬捉虫?”
姜雪望着窗外惊飞的雀鸟摇头。
萧湛把玩着青瓷药瓶轻笑:“上月她为只蝈蝈追了我三里地,权当扯平了。”
雕花窗外,江笑安正握着拂冬的手擦拭草屑,两只碧玉蟋蟀在琉璃罐里撞得叮当作响。
“她从前对你态度严厉,也都是为了护我周全。”
“我明白。”
萧湛轻抚她的脸:“拂冬能如此忠心,是你的福气。”
“可你为何还要算计她?”
“这是两回事。”
他抵住妻子光洁的额头:“我不过是想给江笑安一个圆满的机会,你不也默许了?”
姜雪将脸埋进丈夫胸膛:“拂冬自小伴我长大,我盼她余生能得良人相伴。
如今我们这般美满,自然希望身边人都能得偿所愿。”
“都会好的。”萧湛轻吻她发顶。
月华如练的花园里,拂冬正屏息凝听草叶间的窸窣声响。
江笑安望着她专注的侧脸,临时改了主意——或许借着捉蟋蟀的机会,能拉近些距离。
“驸马可好些了?”拂冬察觉来人,直起身问道。
“已无大碍,但还需活蟋蟀入药巩固。”
江笑安晃了晃手中竹筒:“我对药引特性更熟,帮你挑些上品。”
话音未落,侍卫突然捧着陶罐跑来:“统领,东园捉到五只!”
江笑安暗自咬牙,这难得的独处时光竟被搅黄。拂冬却已捧着蟋蟀凑近:“这些可用吗?”
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他终是败下阵来:“尚可。”
“那速去配药,公主该等急了。”
江笑安攥着尚有体温的竹筒,心底泛起酸涩。
何时自己在她心中,能及得上姜雪半分呢?
夜色如墨,檐角铜铃被晚风惊扰发出脆响。
拂冬攥着青竹笼的手指节发白,笼中促织振翅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盯着面前走神的男子加重语气:“江笑安!此刻发什么呆?速将药引送至公主府才是正理!”
江笑安被这声喝问惊得肩头微颤,月光勾勒出他眉间川字纹,终究认命般闭目颔首。
前日那场荒诞赌约如鲠在喉,此刻倒真应了“作茧自缚”四字。
公主府西厢灯火未熄,萧湛披着霜色寝衣斜倚凭几,看着去而复返的两人无奈摇头。
待庭院重归寂静,姜雪赤足踏过冰凉地砖,云锦织就的帐幔逶迤拖过青砖。
萧湛自后方环住妻子单薄肩颈,温热吐息拂过她耳畔:“可是为着拂冬的事烦心?”
察觉怀中人脊背微僵,他屈指叩响窗棂:“那促织原是假的,欺瞒之事全在我,与小雪何干?”
“可那味药……”
姜雪转身时鬓边金步摇缠进他衣襟,纠缠的璎珞如同她此刻心绪:
“拂冬自幼随侍于我,忠心耿耿从未离弃。今日这场戏,倒像折了半生磊落。”
雕花木窗外,枯叶打着旋掠过石阶。
萧湛解开发间缠绕的饰物,鎏金缠枝烛台将他眸色映得忽明忽暗:
“你既肯与我同演这出戏,可见拂冬对笑安并非无意。只是……”
他指尖划过妻子蹙起的眉尖:“何苦非要用这般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