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州合上入不敷出的账本，看着下面低垂着头、不敢动的大小管事，微微翘起唇角。
“这个做人啊！还是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才对，有多大碗就吃多少饭，你们说对不对？”
“大少奶奶，四小姐刚才还指定'金绣阁’做最新的衣裳。”这位嬷嬷也是个鬼精的，打算用四小姐来投石问路。她总感觉大少夫人突然变聪明了，因为她不肯再拿嫁妆出来贴补家用。昨天突然开两个库房盘点，还发卖了一批老人，就够让他们心惊胆战的。
“你要替她付账吗？”容州好笑的看着她。
“奴婢……奴婢怎么可能？”管事嬷嬷讪笑。
“二少爷还想要支一百两……”账房先生一脸为难。
“他怕是还做着家中有金山银山的白日梦，再来找你的时候，直接把账册甩他脸上。”
“那二少奶奶要首饰呢？”
“她不是常说自己出身清贵人家吗？我还记得她只喜欢绢花、绒花之类的，并不爱金钗宝石那款沉重的首饰。以前听说还能自己纺布去换粮食的，这才过去多久啊？就忘了本吗？”容州最爱欺负表面清高，内里虚荣的人了。
“……”
“……”
“大少奶奶，老夫人又说心口痛了，要去请太医吗？”这时一位小丫鬟进来问话。
“去北城找位大夫回来看看，那些太医看了这么多年都没个起色，肯定就不再适合了。民间有许多名医，只是不怎么出名而已。”那个老东西实在太嘴贱了，她待会过去之后，肯定会让她很快就无法再说话的。
下人们偷偷交换一个眼神之后，心里忍不住冒寒气。他们在她的笑容里，都察觉到了一丝戾气。老夫人也不是真的病了，只是不满她随意发卖奴仆，所以想用侍疾来拿捏她。
北城是贫民集居点，那里来的大夫，水平还真不好说。
“张神医，我家老婆婆经常犯心绞痛，这都是多少年的毛病了，所以你要是无法给她断根的话，也不会怪你什么。现在就希望你给她开两贴泄火的药，先给败败欲火吧！守寡近二十年，那股虚火旺的……张神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容州拿手绢轻压眼角，让人误会她刚才担心的哭了。
张大夫为老夫人因守寡而冒火的事发愣，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不是很理解她老人家的渴望。
“大少奶奶，老夫人只守寡十五年。”老夫人的心腹，僵着笑脸。
“刘妈妈，不用解释了。以前老大人在世时，可怜我家老婆婆是个不受宠的，都不知道独守空房多少年了。”
“四小姐是遗腹女。”
“老婆婆的命真是好，就那么随便的一次，也能中大标。”容州一脸羡慕的神情。反正原身就只认识几个字，刚好会算账而已，平时没少被他们笑话没有文化。
“咳咳！”张大夫尴尬的提醒她们，别再讨论一个老寡妇的房事了。
在房内的老夫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之后，真是气的要命。
“娘，你老人家可是要好好保重身体。大嫂是个蠢的，她什么都不懂，就一个商家女而已。跟咱们这些人家，可是不同一个档次，难免眼皮子浅。”二少夫人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她们平时没事的时候，最爱拿原身这个冤大头来论长短的。
“你可是知道那个蠢货，为什么会不肯再拿钱出来了吗？”
“也没见她回过去娘家，那边也没有派人过来，儿媳也是很不明白。”
老夫人阴沉着脸，平时那么听话的一条狗，怎么突然之间会疯起来了呢？她还计划过段时间，就让长子把那对乖孙子送回来养的，而且还是以过继子的身份，先记在容氏名下当个伪嫡子。
“张神医快过来！我家老婆婆的脸色非常不好看，怕是病情又加重了！我就听人家说老寡妇，会痒到骨子里去，可怜我家婆婆还痒了这么多年。”
张大夫想笑，那位老妇人明明是在瞪她，她还能有如此开朗的心态，实在是太难得了。
“老夫人，我知道您心里苦！毕竟只有寡妇最懂寡妇！可惜族伯还想为您去请一座贞洁牌坊，所以改嫁是不可能的了。”
“什么？什么牌坊？”老夫人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您老人家守身如玉，最是耐得住寂寞之火，所以儿媳打算去给族学砸银子，这个就当是提早送您的寿礼了。等再过个五年八年，我肯定也会给自己请一座碑的，到时候这个事呀！咱婆媳俩肯定是一桩佳话。”容州笑吟吟的喂了她一杯茶，她的碑肯定是跟她的不相同。
“你送了多少银子出去？！”老夫人只关注银子的事。
“我没有动府里的，是我自己的嫁妆（她其实还没把钱送出去)。”按照时间段来看的话，那个白痴小叔快要犯事了，她肯定是要铁石心肠的看着他去送死的。
“你……”
“看您高兴的！这是儿媳该做的。”该喂的药是全进她嘴里了，她可就能放心了。
“大嫂，你怎么可以……”
“怎么了？平时装的那么清高，现在看我花自己的银子，心里也难受是吧？！”
“我没有！”
“你最好是没有！我现在是死了丈夫的人，谁亲都没有银子亲！你那几个孩子，可别再送到我跟前来，不要脸的要东要西的。”
“……”刘氏气的咬牙切齿，但因为有外人在，所以不能肆无忌惮的去撕她。
“容氏！你这是想干什么？！侄子、侄女难道就不是你的亲人了吗？？”老夫人一副非常失望的神情。
“他们又不跟我一个姓，而且还真没有血缘关系，争论起来的话，还没我娘家人亲。”
“你给我闭嘴！出嫁从夫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那也得有夫让我从呀！进门六年，天天就对着一块冷冰冰的牌位，我倒是希望他有灵性的，能见见他的鬼影也是好的。这么多年都没有梦见过他，怕是连鬼都当不成了！不知道会不会早投生到了畜生道去，会不会早被别人吃干净了？”原身是个蠢人，她的丈夫根本就没有喜欢过她，之所以会去求娶她，也是奔着她的银子去的。那个贱人丈夫，甚至都不肯跟她圆房，还生怕被她玷污了身体。
“你给我闭嘴！”这个蠢货！居然敢这么咒她的大儿子，待会就让她好看！不在祠堂的跪个三天三夜，她肯定不饶她！
“老夫人别生气，我这人虽然没什么过人的才学，但自问做人，还是要比二弟妹诚实的太多。她那股穷酸劲儿，又要又当的，真是谁见着了，都恨不得上前去抽两个大嘴巴。”
“大嫂，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贱人！谁允许你拿手指指着我的？！长嫂如母的道理，你不懂吗？！你这些年从我那里拿了不少东西，待会要一件不少的还回来！要是还不了的话，我就去衙门告你这个穷酸破落户！”容州边扇刘氏耳光，边咒骂她跟乞丐没有什么两样。
“ 来人！来人！大少奶奶疯了，快把她关起来！”老夫人一边拍桌子，一边大声唤人。
“送刘氏去跪祠堂！这五天都不能给她送吃的，一定要她好好反省一下穷酸的自己。”容州一扬手，就有两位粗壮的婆子去拉人。
“大少奶奶，这个使不得！使不得！”刘妈妈拼命去拦人，可惜她拼尽全力也拦不住。
“恶妇！恶妇！！”老夫人已经把手掌拍痛了，可是依然没有人听她的。
那些下人是从容家出来的，当然是只听容州的。
“张神医，别只顾着看热闹呀！快去给老夫人把脉开药。”
张大夫俊眸含笑，挎着药箱上前去强势把脉。
“这上了年纪的人，要静心养性。”他洋洋洒洒写了诸多败火的中药。
“不怕神医你笑话，我家老夫人一向最喜欢恶口，总怕她哪天就会烂了舌头，再也说不了话了。”容州叹气道。
张大夫拿笔的手顿了顿，只能再把黄莲加重了二钱。他刚才把脉的时候，是真的看出老夫人，心火旺盛的很，这确实需要泄火。这媳妇是明着要收拾婆婆的，他如果不按照她的要求来，到时候怕是连诊金都没有，甚至还要被她打骂一通。
“这药一定要吃，否则经常这么生气，容易出大事。”
“老夫人，你听到了吧！你的病情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时刻，要是不好好吃药，那是后悔都来不及了。”容州越是殷勤，她肯定越会不合作。
张大夫拿了诊金后，并没有马上回北城，而是去了一间茶楼。
“容氏与范家人不和，今天还殴打了弟媳，怕是积怨甚久。”张大夫恭恭敬敬的给一位小胡子禀告。
“范建还在北边，他正准备送两个儿子回来。”
“容氏怕是不会应下的，她口口声声的说绝对不养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也许这个只是因为跟妯娌吵架，所以才会口不择言。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肯定会愿意养个儿子来傍身的。听说那两个小孩甚是聪慧可爱，肯定有一个能讨她的欢心。”
张大夫垂首不语，按照他的观察来看，那位容夫人，搞不好很快会去改嫁。他在开药方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提醒他，别弄那些贵而不实的好药材。还叫他要多多体谅一下她的不容易，说家中有个常年爱生病的老作精，她负担真不是一般的重。然后又是小声的埋怨小叔子窝囊、小姑子虚荣、小侄子不学好，将来肯定也是个没出息的废物。这样看不到未来的日子，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人，肯定都会想逃离这个婆家。
“范建一直都是八皇子那边的人，好不容易抓到这个小尾巴，咱们可是要好好的利用。他那两个儿子，最好还是要成全他，给弄回府去。这样将来清算的时候，也算是一个罪名。”小胡子真佩服他装死这么多年，不仅能一边让原配养着他全家，一边又娇妻稚子的幸福生活。
“属下遵命。”
“你的医术不错，主子想让你进太医院。”就是这么年轻俊美，肯定不会让他去后宫那边。
“是！”他这次回答应的有些激动。其实他家曾经也出过太医的，只是因为牵涉到后宫一些事情里，所以死了不少人。他是家中的希望，振兴门楣全靠他了。
话说范府那边，刘氏在祠堂里撒泼，她的清高样子，是真的演不下去了。她不停的咒骂容州，还说她当寡妇是活该，尤其不断的重复她没有尝过男人的滋味，说她白活了一场。（她被容州下了药，所以才会暴露内心的一切想法。)
“这个刘氏真是不知所谓！”范氏族长听到她那些露骨的话，也忍不住老脸一红。
“习惯了就好。”容州皮笑肉不笑。
“她平时就这么骂你的？”一位族叔脸上带着怒气，他平时自诩道德高尚，家里的儿孙，都被他教育的特别礼仪周到，所以听不得那些混账话。
“是的。”
“你的婆婆……”
“她们是姑侄，其实也不止她们两个这么骂我，小姑子跟那位出嫁了的大姑子，也是如此模样的。”
“……”
“……”
容家这次没有来人，因为他们习惯了原身窝窝囊囊的样子。不是没有劝她改嫁的，只是她死脑筋，常常跟娘家人说：生是范建的人，死是范建的鬼！
“我养了二房这么多年，看到他们这软饭硬吃的鬼样子，真恨不得扇死当年的自己。”容州一脸悔不当初的神情。
“……这到底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范族长深知容家女甚是富裕，可不能让她跟家里人离了心。
“我是妇道人家，又因为婆婆偏心，所以才拿她没有办法。你们可是长辈，最是德高望重，难道就这么眼看着我受委屈吗？我婆婆说不想要贞洁牌坊，之前说好的事，就都算了吧！”容州当场翻脸给他们看。
“不可！”
“三天前才刚说的事，族长的手脚就这么快吗？已经去打点啦？”
“今晨已经跟几位族老商议过，他们都一致赞同。”
“同意了也没有用，我掏不出银子来。”容州明晃晃的威胁。
“哈哈哈哈！容氏你个蠢货！大表哥天赋异品，可惜就是不要你。”不知道是不是骂的太投入的缘故，刘氏还出现了幻觉。
“你是尝试过了吗？搞过亲亲大表哥了吗？”容州扬声问了祠堂里的刘氏一句。
“我没来的及。”她本来是想嫁给大表哥的，但是姑姑不同意，主要是嫌弃她的嫁妆太过单薄。
“你们听听这些混账话，刘氏女是天生的淫妇荡妇，那座牌坊要是下来了，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到时候可怎么办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呀！”
“……”
“……”
被小厮从花楼里强拉回来的范二少爷，这会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出来了。鼻腔还满是脂粉的香味，算了吧！还是别出去招骂了。
他鬼鬼祟祟摸去老夫人的院子里，刚想嬉皮笑脸的喊：娘亲，可却被她想吃人的眼神吓呆了。
老夫人现在非常见不得男人，哪怕是亲生的儿子，也一样让她丧失理智。
“救命！快来人啊！”手无缚鸡之力的范二少爷，被扯坏衣服之后，就不再考虑什么脸面了。
容州一行人也移步去看人伦惨剧。
“今天不是请了大夫过来开药吗？你们没给老妇人熬药？”
“大少夫人，奴婢熬了好几碗了！可是老妇人不肯喝，全都洒地上去了，奴婢又不敢强行灌药。”
“族长你们看看她，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可见不是一个心静的。你们要是不怕死的话，就继续去给她请贞洁牌坊吧！”
“族叔，快来救我！”范二因无处躲藏，千辛万苦的扒在柱子上面。每次脱力下坠，他娘就笑的非常渗人。
老夫人看门口来了两个老头，浑浊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她拎起裙摆跑起来。
族长反应慢了，所以他没有躲开，被老夫人死死抱住狂啃。
“救命！救命！”呜呜呜呜！他的清白啊！居然便宜了这个老货。
“侄媳妇，你快叫人来分开他们！”族叔惊魂未定，也幸亏他刚才闪的快，才没被人猥亵了去。
容州看够了热闹，才让人过去打晕老夫人。
“明知道自己病的这么严重，最是见不得男人的，还又不肯好好吃药，这以后可怎么办呐？这事要是被人传出去，全府的男人都不用做人了。”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慎言！老奴看老夫人是被鬼迷了，应该请位法术高强的道人回来驱邪。”刘妈妈刚才被老夫人掀翻好几次，这次还能爬起来，真是非常的不容易。
“她这饥渴难耐的样子，万一害了道人，谁来负这个责任啊？人家修行的人，最讲究清净、干净的！”容州特别强调那两个词。
“只要把老妇人绑好，她……她就……”
“行吧！难为你如此忠心，找人的事情，就你自己去办。”容州可不想出这个钱。
“……”
“记得找个清心寡欲的修行者！省的不小心看对眼了。”
“大少奶奶！老夫人不是那种人。”
“族长，您老人家还好吧？！幸亏你下盆稳当，才能把老妇人托住。”容州夸范族长身体好。
“侄媳妇，那座贞洁牌坊就算了！快去给你婆婆喂多几碗清心、败火的汤药。”族长真觉得晦气，他不应该看钱眼开的。如果今天没来这里，就不用受这场灾难。
容州笑着亲自把人送出家门去。转个头，就看到那个小姑子的贴身丫鬟，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她装作没看到，领着自己的人回院子去。
范四小姐比她二嫂、大姐还要清高绝俗，所以脾气也比她们的还要腐臭不堪。别人要是一直没有发现她的要求，要是没有顺着她的心意来，肯定就会生闷气、装病很久。
在容州看来，这也是一个欠收拾的小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