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承欢呆滞的已经有些快要习惯了。
他伸手想去摘掉小厮的面具,整个人却从他身体里直接穿了过去…
“爷,那我再去给他抓些药?”小厮从男子身旁蹦蹦跳跳的走过,“还用不用再叫个郎中?”
“去把戚云公请来,切记,路上好生伺候着他,恩师年岁大了,经不起颠簸,用府上最好的撵轿,快去吧。”
小厮嗯了一声,嬉皮笑脸的办事去了。
白承欢看着那男子站在院子里,目光一直坐落在某一处,沉默了半晌,男子突然长叹了一声气…
庭院中的涂林花开的正旺,满院子的涂林香从白承欢的身体中缓缓流过,他心中顿时觉得一阵酸涩。
男子抬起步子走到角落的一处客房,推开门,便是浓重的药气和腐烂的臭气…
还算干净整洁的房间、还算柔软干爽的床榻,可床榻上那个人不人鬼不鬼…披头散发、满身疮烂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太雅观。
嗤之以鼻的腐烂气息从屋内传来,夹杂着铺天盖地,各种杂乱无章的药气,把人熏的眼泪都忍不住要流了出来…
“爷!您看巧不巧!我刚出门,正好碰见了戚云公他老人家!”小厮屁颠屁颠跑了过来,正准备说后面的话,却被屋里的气息熏的张不开嘴了。
小厮用衣裳堵住自己的口鼻,又赶紧用袖子挡住男人,不解的问道:“爷,您不嫌熏的慌呀?快,赶紧遮着鼻子!这药气那么冲,闻着再对身子不好了怎么办?快快快!快堵着!”
男人无奈的伸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袋,训斥道:“没大没小,戚云公呢?”
“他在后头慢慢晃悠,有侍从扶着,太慢了,我等不及了,就先跑过来禀告爷一声!”
“三儿,本王是不是把你惯坏了?”小王爷声音严厉了几分,“打小就教你要学着尊师重道,他已年过七旬,又是本王的恩师,你怎能如此不敬?”
小厮垂着脑袋哦了一声,扭头跑出去接人了…
白承欢站在身后注视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直到听见那声三儿的时候,他…心头猛地一蹙!
那是小时候,何三冠哭哭啼啼蹲在门口,白承欢哄他的时候喊的昵称…
后来都长大了,懂得也多了,白承欢觉得三儿这个称呼有点侮辱人,于是就改口改成了三冠。
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这个男人…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白承欢吗?
正在踌躇间,白承欢看见男人慢慢走进那一堆腐败气息的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随后又是一阵沉默。
塌上的人就像是砧板上被剁烂的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蓬头垢面,伤口外翻着,有些都已经腐烂生疮生脓,腿上的筋也被挑断了,浑身上下黑红交加,也看不清到底是脏的,还是干枯的血迹和反复重叠的伤疤…
那人蓬头垢面的长发彻底遮住了他的脸庞,白承欢想要上前看个清楚,却始终无可奈何。
他接触不了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东西…
哪怕只是想撩开他的头发看一看,也不能。
可心里却真真实实的感觉到,这个人…应该就是秦千岁。
白承欢心头疼的厉害,虽然自己的猜测还没有被证实,但那颗心就像是被几千根针扎了一样,控制不了的疼…
身后步履蹒跚的脚步声传来,白承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您来了。”男人踏出门槛去搀扶那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语气也柔和了不少,“方才还想着让三儿去请您一趟,您怎么想着自己过来了?”
“王爷,我听闻你在棠池城救了个人。”
小王爷嗯了一声,“是。”
“棠池城与赤溟城有不共戴天之仇,见了棠池的人,你不将他大卸八块算好的了,怎么可能会救回来?”戚云公眸眼慈祥,却带着几分审视,意味深长道:“若是让你几位好兄长知晓了,定给你安一个勾结之罪!他到底是何人?怎会让你如此不管不顾?!”
“似是一位故人,可他如今面目全非,我只是觉得像,还未曾确认。”
“什么故人可以令你如此胡闹?!”戚云公有些气急,伸手指了指小王爷,“你何时这般冲动过?!让老夫看看这究竟是何人,能让你这般鬼迷心窍!”
小王爷垂着眼让开了位置,轻轻扶着戚云公走到那烂人的身旁…
“打盆水来!”戚云公扭头对身后的侍从说道。
很快,那侍从便端着一盆清水,拿着一块干净的白布匆匆而来,找了个凳子放在床边,将东西放下,暗暗的屏住呼吸从床边退去…
“三儿,将他的头发撩起来,脸擦干净!”戚云公看了眼一旁捂着口鼻的小厮,“快!”
小厮眯了眯眼睛,求饶似的扯了扯小王爷的衣袖,撒娇道:“爷,他太臭了!我熏的想哭…”
小王爷无奈嗔怪了他一眼,随后将自己的袖子捋了起来,伸手将帕子放在水中湿了湿,拧干,慢慢撩开那人的头发…
那是怎样一张脸?
流着血的眼睛,看来已经瞎了。嘴巴上被缝了一层白色棉线,看来也不能说话了。脸上无数道割伤烫伤的口子,看来也已经无法辨别了。
这人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是刚从地狱爬出来么…
小王爷手中的帕子停留在半空,突然顿了顿。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好像已经没有擦拭的余地了…
“将死之人,唉!”戚云公叹了声气,“是你那位故人么?”
小王爷指尖有些颤抖,伸手不认命的入扯开他破烂的衣裳,将帕子在他后脖颈处轻轻擦了擦,沾了一帕子的血,也没能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那位故人,脖颈处有一颗朱红色的痣。”小王爷看着手中的帕子,目光复杂的看了眼那烂人脖颈后的血窟窿,心头一凉,缓缓而道:“恩师,这人还能救么?”
“还救什么?”戚云公淡淡看了床上那人一眼,“他早死了。”
“可我日日来看他,分明还可以动弹…”
“他也算可怜,被人折磨成这副模样。”戚云公甩了甩衣袖,将手背到身后,又叹了声气,道:“这阴毒的法子也只有棠池的人能做出来!这人怕是有些来头,不然不会遭此大难,怕是已经被炼成了药人,待他身子也开始坏死的时候,再另作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