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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的剑狱比白天要冷上数倍。

木青本着戏要演足的想法,和陆台共处一室也没再像上次那样主动刺激陆台,而是一脸严肃地盯着监狱门口。

陆曼青来到陆台身边,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师父,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陆台一直在盯着木青看,闻言才看向徒弟,轻轻点头。

陆曼青一脸认真:“我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

陆台沉默片刻说道:“一百多年前,我和五师妹完成任务归宗,离开神秀山不久,就在草原上遇到两个游牧部落之间的战争。”

“她当时想去救人,我拦下了她,告诉她那是草原上的生存之道,后来一方失败,死的人快速变多,一支从草原上回西山境的商队也被波及。”

陆曼青满眼惘然,她幼年时的记忆从来不包括草原上的杀戮。

陆台眼神平静,缓声道:“商队首领发现了我们,拼死朝我们这个方向突围,师妹最后出手救出了商队首领和她的妻子。”

“商队首领重伤,没能挺过来,临死前求我们救他妻子一命。他的妻子已经怀孕七个月,差点流产,剑宗还很远,星寂雪原的风雪会轻易夺走女人的命,我们没办法把她带回来,便把她送回了西山境。”

“最后,女人在家中难产而死。”

“我和师妹答应过那位首领,孩子生下来后,会为孩子取一个有福气的名字。师妹那一路上甚至已经想了好几个名字,但这已经成了我们永远没办法完成的事。”

木青在一旁无比安静地听着这个故事,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和曼青的身世有关吗?”

陆台说道:“我是一个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二十四年前,我一个人归宗,在草原上再次遇到两个部落之间的战争,和被无辜波及的夫妻。”

“部落已经不同,夫妻二人也不是商队首领和他的妻子,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需要有人拯救。”

“我将他们救了下来,才知道这是一对道侣,他们会深入部落之中,是为了找到一种珍稀灵药救他们才出生没多久的女儿。”

“我看出他们的女儿没病,而是天生的剑体,商队首领夫妇知道了我的身份不凡,把他们那个体弱多病的女儿送给了我。”

陆台看着陆曼青,轻声道:“我把这个孩子带回了剑宗,用了自己的姓,师妹取的名,这就是你。”

陆曼青站在原地,泪落无声,哽咽道:“所以师父对我这么好,是因为一百年前的遗憾是么?”

陆台眼神深邃,笑道:“如果五师妹还在,她也会把你带回来的。”

“我知道了。”陆曼青伤心地朝监狱外走去。

木青想要安慰,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曼青离开。

“陆宗主何必如此?”木青皱眉道。

陆台反问道:“你们好奇曼青的身世,现在知道了却又来怪我是吗?”

木青摇头:“你知道她想听什么。”

“……我只说实话。”

木青看了陆台一眼,阴影笼罩着陆台的脸,让他看不清。

天色将明,木青离开。

陆台如同一尊雕塑一般坐在落仙石上,似乎早已经不记得木青二人来过。

不知道过多久,剑狱第二层的通道内有一道轻微的呼吸声响起,陆台皱眉,睁开了眼睛。

很快,周筠出现在了陆台的面前。

“跟我走。”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你师父快死了,他会在死之前解决你的问题。”

周筠满脸严肃,从怀里拿出剑经递到了陆台面前。

陆台双眉微挑,轻叹一声:“这剑经哪里来的?”

“你不用管着这些。”周筠沉声道:“我没有骗你,七峰议事早在当日就有了结果,你师父一排众议,决定处死你。”

陆台笑道:“我早已经想到是这个结果。”

“我不要你死!”

周筠双目泛红,咬牙切齿地问道:“就因为方清雪死了,所以你要下去找她吗?”

陆台沉默,良久后才说道:“作为师兄,我有太多的遗憾,而作为剑修,我有太多的庆幸,我这样的人,还能奢求什么呢?”

“如果我的死能够让剑宗平静一百年,那也算是我对大家最后的补偿了。”

“那我呢?”

周筠死死地盯着陆台,语气痛苦质问道:“你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吗?”

陆台劝道:“把剑经留在这里,早点离开吧。不要被他们骗了,特别是木青。”

周筠朝前走出几步,就要将陆台击晕,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有破空声正离他们这里越来越近。

周筠心中一惊,暗道木青不守信用,这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将剑经塞进陆台怀里,转身离去:“我去引开他们,你一定要出来!”

陆台看着周筠离去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作罢。

周筠刚冲出陆台的监狱就碰上了简问璇,心中一沉,已经做好恶战一场的准备,简问璇却转身朝外面走去。

通道内的阵法完全没有重新启动。

周筠终于开始记起陆台的提醒。

她待在剑宗的这几天一直在打听剑狱内部的阵法信息,让她欣喜的是虽然费了不少功夫,但确实让她顺利地来到了陆台面前。

难道这一切都是这些人有意为之?为的就是引她上钩?

周筠黑着脸离开剑狱,没走多远,就见到了周霜,还没有开口询问怎么回事,两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控制住了她。

周筠周身气机沸腾,正要拼命反抗,两股力量钻进她的体内,竟是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她。

“你们?!”

她这时才看清出手的竟是周家的两位长老,一脸震惊。

周家这两位长老是她放在剑宗外接应的后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帮助剑宗把她控制住了?

“快放开我!”

“对不起,小姐,我们需要带你安全地离开剑宗。”

周家长老一脸为难地说道。

周霜冷着脸看向简问璇,“你们在算计我?木青在哪里?”

简问璇没有理会出离愤怒的简问璇,对周家两位长老说道,“师父说了,她擅闯剑狱的事情可以不追究,但周家必须管好她。她若是再出现在剑宗,剑狱就是她的归宿。”

“多谢藏剑长老理解!”

周家的两位长老松了口气。

周家和剑宗的关系摆在这儿,而周筠的身份也让他们没办法直接放手不管,两人比谁都想早点把周筠从剑宗带走。

周筠还在这里冷着脸说要见木青,周家两位长老已经压着她朝剑宗外飞去。

剑宗在身后越来越远,周筠反而清醒了许多,突然问道:“小霜呢?”

长老回道:“小姐说能把这件事的影响压到最小,是托了一位友人帮忙,她与那位友人道别后,便会跟上来。”

周筠气笑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就不担心她的安危?快停下,莫被她骗了。”

长老无奈道:“霜小姐不会去闯人家的剑狱。”

周筠不语,“小霜应该说不动你们,是我哥的命令?”

长老更加为难,还是如实说道:“家主确实有令,如果小姐一定要为陆台丧失理智,那我们有权利止住小姐。”

“另外,家主说过,如果小姐主动问起他,他有话需要转告给你。”

“……说吧。”

长老轻咳一声,模糊周家家主的语气肃声道:

“妹妹,让你去无极剑宗,不是让你去和他藕断丝连,而是让你了却遗憾。这已经是大哥我最大的让步,你若是为了一个男人而不顾周家的立场,那从你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你将不再是我周家之人。“

周筠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见不到轮廓的横断山脉,满眼悲哀。

她为了他几乎是到了被逐出家族的地步,但他的心还和这片天地的风雪一样冷。

静澜峰上。

周霜呆呆地望着周筠离开的方向,直到木青和陆曼青出现在她身边,她才有些后怕地问道:“我们是不是玩大了?小姨以后不会恨死我了吧?”

陆曼青面无表情地说道:“她要恨也是恨我的师父。”

周霜“嗯”了一声,转头看向木青:“也许我们猜错了,陆宗主确实不曾喜欢过我小姨,我们完全是自作多情。”

木青摇了摇头:“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好。”周霜点点头,“那我就去试试。”

剑狱内,陆台饶有兴趣地看着周霜。

“陆宗主。”周霜被陆台盯着,准备好的话全都忘掉,干脆直言道:“小姨被我父亲派来的长老带走了。”

陆台点头道:“如果真是这样,也是好事。”

周霜一愣,她本来还要提起周家两位长老为了带走周筠和剑宗发生的冲突,告诉陆台周筠的处境很不好,陆台却似乎否定了她的说辞。

“我小姨真被长老带走了。”周霜认真说道。

陆台目光微动,说道:“难为你们年轻人联合起来骗人。”

周霜神色一慌。

木青从暗中走出,来到周霜身边。

陆台见木青出现,笑道:“看来你是承认了。”

木青问道:“陆宗主什么时候猜到我们在骗你?”

陆台回答道:“从你昨夜出现的时候。”

“你低估了你在师妹她们眼里的重要性,周筠若是真从你手中抢走的剑经,根本不可能还能在剑宗待上一夜,甚至还跑到剑狱里来想带我出去。”

“所以?”

“所以从昨夜到此时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你们串通好的。”

木青轻叹一声,“我就知道瞒不过陆宗主。我确实和她们串通好了在骗你,不过我也骗了周筠。”

陆台皱眉。

木青拿出了三清剑镯。

陆台眉头一凝,不发一言。

木青缓声道:“她确实没有从我手上抢走剑经,而是用此物从我手中换走了剑经。”

“我告诉她今日会是救你出去的最好机会,她信了。”

“她为什么能走到这里?”陆台皱眉问道。

木青说道:“自然是我们故意泄露出去的。”

“……那她还真傻。”

“是有一点。”木青点点头,将三清剑镯放在陆台面前。

陆台双眉猛地一沉:“把此物还回去!”

木青不理,转身朝外面走去。

陆台连忙喊住他,“此物是周家的传承宝物,得还回去,不然……”

“不然会怎样?”

木青抢话,转身看着陆台,真诚道:“丢了此物,她会如何?剑宗和周家的关系会如何?”

“她难道没有想过吗?”

“但那天她还是交换了我手中的剑经。”

“陆宗主。”

“我与你最大的不同就是,我知道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也其实也清楚,但你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你会因为身份,而约束自己。”

木青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陆台连忙对还留在原地的周霜说道:“此物对周家极重要,不要儿戏,快把东西带走。”

周霜皱眉看着三清剑镯。

她其实也才知道三清剑镯在木青手上,想到周筠为对方到底做到了何种程度,周霜抬头说道:“陆宗主,你如果喜欢我小姨,那你配不上她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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