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划清界限
贾琮非常意外,寻思,贾政是不是读书读糊涂了,眼下就算他愿意低头,贾珍又能饶得过他?
就算贾珍不好酒色,哪个男人被伤了命根子,也要把那人记仇抱恨一辈子,对仇人不下死手,也绝不会罢休。
更何况,他也绝不会向贾珍这种人低头,先不说人品的事,本就是贾珍为了替金荣出头,先要将他置于死地。
他面似恭敬地道,“老爷,非侄儿不肯低头,珍大哥哥怕是不肯原谅侄儿。侄儿当日确是太鲁莽些,也是怕极了,才不得已而为之。“
贾政瞧不出贾琮的抗拒来,只将“不得已”三个字听进了心里去,叹息一声,“琮儿,无论如何,你都是贾家的孩子,纵然没有这些才气,你也当与你琏二哥哥和宝玉一般,伱比宝玉才小几天?我是不想看到你落个不好。”
毕竟,贾家这一代里头,矮子里头拔长子都拔不出一个好的来,贾琮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贾政能不可惜吗?
“这一切都是侄儿的错!”贾琮倒也不是冷心冷肺的人,他知道贾政这个人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书读得不好,可一身酸腐气极像儒生,不必去怀疑他的真心。
只他实在是不想和贾政这样一个迂腐君子多言,纯粹是浪费时间。
“罢了,你也别担心,这件事,我再去找老太太说一说吧,你跟我来!”
贾政说完起身,贾琮吃了一惊,绝难相信,贾政会为了他而去抗衡老太太。要知道,《红楼梦》里,宝玉做下了逼死母婢,勾结忠顺王府戏子琪官,被寻上门来,贾政痛打儿子,老太太一句话,贾政便跪下请罪,不敢违逆。
可见,“孝”之一字压死人。
等到了荣庆堂,门口打帘子的丫鬟看到贾政二人进来,朝里头报了一声,“老爷和琮三爷来了!”
“他来做什么?”
里头传来老太太格外不喜的声音,“不是说了,让他不要来了吗?我要他请什么安?”
这个“他”指的便是贾琮了,贾琮掉头就要走,孝顺孝顺,既要孝,又要顺,他不留在这里,也说得过去。
“母亲!”贾政一声凄哀的呼声,把贾琮也吓了一跳,他回过头来一看,见贾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母亲,给琮哥儿一个机会吧,他到底只是一个孩子!”
说着,贾政竟然哭了起来,一个大老爷们,跪在了雪地里,周围还有诸多的丫鬟婆子,他却不管不顾,连脸面都不要了。
贾琮并非冷血之人,实在是,原身与姨娘七八年里,在这贾家过的简直是猪狗不如的生活,他穿来之后,并非没想过自己是贾家的子孙,并不愿就这样与家族决裂。
他也知道,一个没有家族庇护的人,在这样一个宗法大与国法的社会里,寸步难行,难以生存,只是,贾家执意要打杀他,他若是还心存幻想,就不止是一个“蠢”字了得。
尽管贾政这一跪,并不会令贾琮改变自己的计划,他却不能不领贾政的情,也只好跟着跪了下来,“老爷,侄儿何德何能得老爷如此善待,请老爷不要以侄儿为念,当顾及身体。”
门外的丫鬟已经进去禀报去了,里头,传来老太太气急败坏的声音,“让他跪,让他跪,这大雪天里,他跪着,是要逼死我啊!”
贾政听到后,却并不起来,而是双手扶地,头磕在雪地里,“老太太,非儿子不孝,琮哥儿年纪还小,便是做错了事,也断不是他一个人能担得起的,请老太太看在他好歹是贾家子孙的份上,给他一个机会!”
“老爷!是侄儿的错,侄儿一人做事一人当,该领的惩罚侄儿并不怕!”贾琮眼里含着热泪,“老爷上了年纪,这冰天雪地,寒气浸体,若落下病根,侄儿万死难辞其咎!”
贾琮是半点都不想欠贾家的人情,他尽管也知道,他能够以诗书得宫里的赏赐,得了这个官身,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他的身份,他是荣国公的子孙。
可出身这种事,不是原身能选择的。
良久,听到老太太气冲冲地道,“让他进来吧!”
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儿子,老太太做了让步,但也只让贾政进去。
贾政艰难地起身,走到了贾琮身边,道,“琮哥儿,你也起来,你与我一起进去,老太太若有惩罚,你须领着!”
贾琮抬头朝贾政看去,很想拒绝,但看到贾政一双眼睛红红的,眼中浮现出的恳切,他虽觉得自己不需要,却还是无法拒绝。
再加上,他也不想一直跪在这雪地里,若是落个风湿,后半辈子有他好受的。
里头,老太太听得清晰,也并没有再说什么。
贾琮便随贾政进了屋子,一股暖意袭来,绕过屏风便看到,老太太一人歪在罗汉床上,一个小丫鬟拿着两个大锤子,正在轻轻地给她敲腿。
王夫人本坐在下面的椅子上,看到贾政进来,忙起身。
贾政走过去,便跪在了地衣上。
见贾政跪了,王夫人不好站在,贾琮便也跟着跪在了最远处,低着头,无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贾政拜下,流着泪道,“儿子不孝,扰了老太太的清净!”
“你还知道是扰了我的清净,你把这蛆心的种子带到我这里来,又是要做什么?”
老太太怒气冲冲,厌烦地看向贾琮,“他跟他那姨娘是一个德行,难道你还瞧不出来?他何曾把你我当成了什么长辈?是个随时就会翻脸的东西,你这么疼他,护着他,他心里未必就落了你的好!”
老太太如今这般对他,贾琮也并不感到失落,从前的慈孝,他原本也没有当真。
他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不会去思考爱恨的来源。
“母亲,琮儿不是这样的孩子,他还是知道好歹。他再不济,也是贾家的孩子,是国公爷的子孙。珍儿的身体又不是没得治,多少好药,咱们这边出就是了,何苦要不依不饶。“
贾政无比惋惜,“家里的孩子们本就不多,偏珠儿去的早,下剩的几个,琏儿有限,宝玉又是个这样的,环儿不用说了,读书也是不成器,唯独这个,小小年纪,原无人管,如今又闯出了这样的名头,若再这么不管不顾,外头笑话咱们不说,家里将来就真怕没人了。”
听到说起贾珠,王夫人忍不住抽泣起来。
“胡说!”老太太听了烦躁,上了年纪的人便不喜欢家里有事,只爱高乐,啐道,“宝玉自不必说,十个好孩子都比不上他一个。琏儿也是个好的,他和凤丫头两个,家里里里外外都是他们调停得周周全全,有什么不好?别人家里有一个好的都难得,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老太太拿眼角看了贾琮一眼,“珍儿那边,大夫也说了,只能好得个五分,又不是别的什么伤。偏伤了那一处,他跟前如今也只有蓉儿一个,若这样我们都不理论,又怎么交代?”
贾政只流泪,虽说极难与贾珍交代,可若是这边也护着些,老太太不这么甩手,贾珍那边小惩大诫一番,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老太太这样的态度,大老爷那边先就要把贾琮打死,也未免太过了些。
“话虽如此,老太太好歹也帮琮儿向珍儿那边说一两句好话。”
“你让我如何说?”老太太冷哼一声,对贾琮道,“你既然说出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就该担起来,你撺掇着老爷来求这些,又是怎么一回事?”
“是琮之过!”贾琮倒也没说,不是他撺掇贾政来的,他是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况贾政对他的这份好,他也不能无视。
贾政却忙道,“母亲,不是琮儿撺掇的,是儿子自己要来。儿子想了许久,越想心里越是不安。”
他怕折了这个孩子,将来贾家便真的没有指望了。
贾母见这老大的一个儿子,泪流满面,这般求自己,岂能不动容,她沉思良久,“罢了,你既如此,我也少不得要拉下这张老脸,去跟珍儿说一说了!”
“母亲,一应的责罚,就由儿子受着,万要保住这孩子。”
“胡闹!”老太太大发雷霆了,疾言厉色道,“真是越说越糊涂了,他做错了事,如何由你来受着,这成了什么了?”
“我也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他不过是会读书,会写几个字,念几首诗罢了。你也别忘了,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便是中个状元回来,又能有多大的用?不过是锦上添花,值得你这样?”
可到底,每个人的追求不同,这些道理贾政固然懂,但他有自己的信念,数十年之功,绝非老太太几句话就能动摇。
“二老爷之大恩,侄儿铭刻在心,今生唯有努力向学,方能报答一二。侄儿对珍大哥虽有万不得已的苦衷,终究还是酿出了大祸,该侄儿承担的责任,侄儿当一力担之,若没有这样的勇气,做了缩头乌龟,将来又如何在学业上有所进益?”
贾琮朝贾政拜下去,“万望二老爷成全!”
贾琮越是如此懂事,贾政越是心疼惋惜,甚至生出了一点心,为何宝玉不是这般?偏这样好的孩子,又是生在大房那边。
老太太见贾琮如此,也放下心来,她真是怕了老二这个牛性子了,也深知他有心魔,他年少的时候,一心想从科举出身,最终还是走了恩荫的路,也成了一辈子的心结。
如今,家里有这样一个读书种子,他岂能不多看顾些?
“罢了,珍儿那边,等他病好些了,让他过来,我与他说说。”老太太说完,挥挥手,一眼都不肯多看贾琮,让他赶紧走。
贾琮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他从荣庆堂出来,才走在院子里,就看到黛玉跟前的丫鬟紫鹃来了,圆圆的脸上,笑意盎然,朝贾琮福一福身,“三爷,姑娘们听说三爷来了,都想请三爷去里边屋子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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