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侨站在晨光里回头往后望时。
看到冯一和周向阳正在万方馆门口说着话。
冯一站在里面，
佝偻着的身体还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下，
他手里依旧拿着烟斗，
猩红的烟丝忽明忽暗。
而周向阳已经踏了出来，
他转过身，接过了冯一递过来的一个包裹，
宽厚的背上打满了阳光的光晕。
这让沈冬侨忽然生出了一种错觉。
这两人好像身处两个世界。
……
冯一有些不适应的眯着眼，
觉得站在阳光里的周向阳太过于耀眼。
“那周爷，咱们就此别过。”
“辛苦了，老冯。”
这是周向阳这几天，第一次正正经经地跟冯一说话。
冯一一愣，心里头忽然有了那么一点触动。
想着往年他也是送到门口，
这个臭小子都是拿钱走人，
从来不会跟他多说半个字。
今年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果然，娶了媳妇，长了心了。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冯一忍不住拍了拍周向阳的坚实的手臂，
也像一个长辈一样，语重心长地叮嘱。
“走吧，回去好好过日子。”
“好……”
周向阳点了点头。
低头时却正好看到冯一鬓角的白发。
又嘴欠忍不住说了句。
“烟以后少抽一些吧，你今年老太多了。”
“嘿，臭小子，还想管我了？”
冯一拿烟斗作势要抽他。
周向阳站着不动，像是在等着他打。
冯一高高举起手，
最后却只是轻轻落下，用烟斗敲了敲周向阳的胸膛。
有些惆怅地回道。
“好，我试试……”
两人隔着门槛又相视一笑。
周向阳这才拎着包裹转了身。
冯一看着周向阳迎着朝阳大步离开，牵起了前头沈冬侨的手。
两人又往他这边望了望，又挥了挥手。
冯一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吧。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
带着蓬勃朝气。
两人牵着手，
追追打打地走出了西碧街。
逐渐消失在了街尾。
冯一收回了视线，
他的目光落在手里的烟斗上许久，
第一次忍着没再点燃它。
时间过的太快，
臭小子已经长成大男人了。
他也真的老了，
竟然开始觉得刚刚像是送别了朋友。
他们从不约定明年再见，
因为世事变化太大，
但如果来年春风依旧，
他们自会重逢。
……
沈冬侨拉着周向阳，
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
他看了看周向阳身上多出来的包裹，
就悄悄伸手去摸了摸。
里头疙疙瘩瘩的。
周向阳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忽然就停下了脚步，
把包裹拿下来挂在他脖子上。
“都是你的，摸吧。”
沈冬侨脖子上一沉，
哎呦了一声。
被“金钱”压弯了腰，
心里却乐开了花。
只是高兴了没一会儿
沈冬侨又觉得太沉了，追着要还给周向阳。
周向阳笑着说好，
把包裹挂在自己脖子上，
又把沈冬侨抱了起来，
嘴里依旧是刚才那句话。
“都是你的，摸吧。”
沈冬侨现在脸皮厚了，
也被抱习惯了，
完全能自得其乐。
小屁股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角度。
低头和周向阳交换了一个吻。
……
到了城门口时，
人多了起来。
沈冬侨靠着周向阳给他盘算起这笔钱该怎么存，又该怎么花。
算着算着，沈冬侨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拉着周向阳的衣袖子盘问。
“你每年那些钱都花哪里去了？”
周向阳想了想，
就掰着手指头给他算他一年的支出。
“回去，先酒馆给一半，其他米面店，小吃店还债，有时候能剩下，剩下的就给我奶……”
沈冬侨这才知道周向阳明明这么会赚钱，又为什么穷的叮当响了。
他每年赚了一袋子钱，
就扛着去集市，
挨个把上一年店里赊的帐都还上。
小店家们都会挨个儿给他报个数，
他根本不记账，也不记事，
还经常喝得醉醺醺的才去，
人家报多少，
他只多不少的照单全给。
怪不得，小集市上的店家见他都这么客气，二话不说，都肯给他赊账。
沈冬侨以前还觉得是周向阳仗着自己“恶霸”的名声，威胁了人家。
原来并不是，
是这些小店主们心照不宣，
每年指着他这个冤大头回去，狠敲一笔。
知道真相后的沈冬侨，
眼泪都快下来了。
决定回去就在二墩边上加一把凳子，
认字和算账都要教一教才行。
不然就是金山银山也不够他霍霍的。
……
回到马场后，
沈冬侨先去房间换了衣服。
周向阳去找了祁硕。
依旧是从酒罐堆里把人扒拉出来。
“妈蛋祁硕，我回来了……”
祁硕坐着清醒了一会儿，揉着太阳穴许久，
眼睛里才恢复了一些神采。
其实这三天里，祁硕已经把山寨那边的事情摸了个七七八八。
就等周向阳回来了。
两人大致合计了一下，觉得差不多是可以动了。
正事说完后，
祁硕上下打量着周向阳，调侃道。
“看来这三天过得很滋润啊，和好了？”
“嗯，还行。”
周向阳回忆着这三天的荒淫无道，忍不住嘴角就开始上扬，
祁硕看了他那春发样，啧啧几声。
“看来不止啊，不会连床都没下过吧？”
“羡慕？”
“妈蛋的，去你的！”
祁硕又去摸手边的酒喝，
他是真心羡慕周向阳。
觉得他傻人有傻福。
一说完正事，
祁硕强打的精神又开始不行了。
周向阳看他又要躺下去，
叹了一口气。
作为朋友，周向阳实在不想让他继续这样沉沦下去了。
他想起三天前祁硕在这里问他的问题的样子。
就又把人拖了起来。
“干嘛？我困死了，去抱你媳妇儿去。”
“上次的问题，我重新回答你。”
“什么问题？”
祁硕伸手去够酒壶。
“如果我爱的人是男人，我也会喜欢。”
祁硕看着面前周向阳放大的脸，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一个流氓突然这么深情的对他说这种话，
还怪……吓人的。
祁硕推开他。
“喂？好好的，又提这事儿笑话我？”
“不是笑话，是真的。如果喜欢，就去找他。”
祁硕又坐起来，朝着周向阳苦笑。
“你不懂，他不喜欢男人，是我单相思……”
“你喜欢不就行了……用你的一二三都去试一遍……”
祁硕尴尬地直挠头，觉得跟周向阳讲不明白。
那时候自己干嘛脑抽抽问他这种问题。
“都说了，我和你情况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不就是喜欢一个人，想和他睡觉嘛……真不行，先睡了在用一二三……”
祁硕都被周向阳的流氓逻辑给气笑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