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律言差点就把这事给忘了。
当时用不容置喙的态度要求去做亲子鉴定的人是他,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自己表现的这么在意。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原来真的会变得很幼稚。
不断地想要在她那里表现出存在感,不想被当成空气忽略。
他握紧手机:“好的,我现在过来。”
九点多,高架上还是有点堵。
路上多耽误的十几分钟,沈律言到了医院门口,没有急着下车,过了会儿,才去了做检验的科室。
医院每天都很忙,走廊上也没看见护士。
沈律言前脚刚到,主任就迎了出来,对这尊大佛向来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从护士那里得知沈先生是来拿亲子鉴定的,忙不迭将人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小护士则被派去护士台前,将之前就打印的鉴定证明给拿了过来。
白色纸张,印着黑色的印刷体。
一秒记住.
沈律言接过这张薄薄的纸,低声同小护士说了声谢谢。
他的指骨似乎捏的很用力,纸张被捏的有几分扭曲,他没急着看,方才瞥过的那一眼,白纸上印刻的字迹看起来都有点模糊。
这种隐私,主任哪怕好奇也不好意思开口问。
简单寒暄了两句,主任就很懂事的把办公室留给他,自己则去忙别的事情了。
沈律言这样不喜形于色的脸,这会儿脸色看起来也有些苍白,略带着些虚弱,加之一夜未睡,脸色的几乎透明。
他沉默的拿起手里的亲子鉴定,大半张都是看着叫人头疼的数字,他眼前的视线模模糊糊,目光聚焦了许久,才勉强看清楚上面的一连串数字。
直到最后一行。
黑色字体有种说不出来的冷漠。
“依据dna结果分析,在不考虑多胞胎、近亲及外缘关系干扰的前提下,支持双方存在父子关系。”
这行字,毫无征兆撞入沈律言的眼中。
他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眼中的猩红越来越深刻,密密麻麻的血丝看起来格外渗人,平静的眼眸好似蕴着狂风骤雨,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眼底深处看起来好像又痛极了。
他的手开始不受自己控制的在抖,手里的纸张很快就被他给捏的变了形,看起来皱巴巴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个丧失了阅读理解能力的人。
每个字凑在一起他都认识。
但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什么叫支持存在父子关系?
他曾经不止一次介意过这个孩子的存在,其实刚生下来那会儿,他漫不经心将这个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确实觉得碍眼,也的确生出过一些不好的念头。
甚至当初知道江岁宁收买了医生,试图害她做了手术的时候,内心也是没什么波澜的。
就在前几天,他还不止一次在她面前羞辱过这个孩子的存在。
一个在他内心里以为的野种,口中的崽种。
他想起了当初江稚的脸色,如此苍白。
她流着泪求他帮帮忙时候的神情,明明是想帮的,明明不打算置之不理,却还是要嘴硬,还是忍不住出口伤人。
沈律言的脑袋像是被重重砸过,疼得嗡嗡响。
四肢百骸都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走出科室,护士急急忙忙追上来,有些怕他,又忍不住抬眸多看了两眼这个好看的男人,“沈先生,麻烦您签个字。”
沈律言接过钢笔,在付款单上签了个字。
小护士似乎还记得当初那个孩子,对他笑了笑,“您的孩子很可爱。”
她这句话刚说出口,眼前的男人脸色似乎更难看了。
皮肤白的有点吓人。
沈律言扯了下嘴角,发现自己笑不出来,“谢谢。”
孩子……
是他的孩子…
已经不见了那么久。
她眼睛通红找了那么多天,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走投无路甚至跑来苦苦哀求他,哭得那样伤心。
“沈先生,笔…笔可以还给我们了。”
小护士都有些害怕,手里的笔已经被沈先生捏得变了形。
沈律言回过神来,面色如常,把钢笔还给了她们。
他拿着鉴定结果的纸张,回到了车里。
整个人往后靠了靠,他闭上了眼,尽管如此,眼眶仍然很是酸涩。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男人好像终于快要从这种将他溺死的、复杂交织的情绪中走出来,勉强打起精神,车内后视镜的里照着的这双眼,红的像是血。
沈律言接着给江稚打了电话,还是关机。
他皱着眉,继而给助理打去了电话,嗓音沙哑的像是刚经历了什么重击似的,他说:“查一下江稚在哪儿。”
调查行程也需要时间。
助理这边接到电话就立刻着手调查。
沈律言挂了电话后好似精疲力竭,他熬着这双一夜未眠通红的双眼回了家。
母亲在招待客人,早早就布置好了花厅。
远远就能闻到花香和茶香。
他的母亲一向都与人交好,不论是对巴结她的人,还是目的不单纯有事相求的,往往都能和颜悦色,还不落人面子。
沈律言认出了母亲的朋友,客气礼貌:“姜姨。”
姜太太看见沈律言,盯着他的脸望了许久,眉开眼笑的,“好久没见到你了,你妈妈还说你这人忙起来就不着家了。”
沈律言嗯了嗯,沙沙哑哑的嗓音听起来像是破败的风箱,他嗯了嗯,“最近的确有些忙。”
姜太太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沈律言看起来像是一整晚都没睡觉,唇色看起来都是病态的苍白,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
扫了眼已经准备上楼的沈律言。
姜太太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阿稚。”
“我还见了她的孩子,你别说长得还有几分像律言。”
沈夫人一愣,只当成了客套话来听。
好在沈律言已经上了楼,应该没听见。
这个家里,没有人会在沈律言面前再主动提起江稚。
沈律言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整个人都有些麻木,好像还没有从中回过神来,他擦干净了头发,怔怔坐在床边,床头柜上摆了张江稚的照片。
是他和她在雪山小镇下的那张合影。
被他偷偷的打印了下来。
封存了这么久。
沈律言抬手,指尖忍不住轻轻触碰着照片上的人。
手机适时响起,又是一通电话。
沈律言没有看打来这通电话的人是谁,他接起手机,喂了一声。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式。
“你好,是沈先生吗?”
“是我。”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这边接到群众报警在山崖底下发现了一辆严重事故的车辆,驾驶人员可能是您的前妻,麻烦来警局这边做一个遗物辨认,方便我们确认死者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