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退回原位，冷眼旁观着李景隆得意洋洋的接旨，活像一只被主人犒赏的猴子。
他也想一怒之下辞官不做，这辽东的事他不管了。
但他知道不行。
英国佬来势汹汹，实力一点都不比大明差，甚至犹有过之。
更何况还裹挟了十几个国家的联军，以及陈友定、张四九的余孽海贼？
他赌气不干容易，可那样一来，又置辽东数十万大军于何处？
孙威、隋越和朱允熞，可还心心念念等着他去前线指挥作战呢！
朱棣今天玩这一手，在后勤、军纪、指挥上都卡住自己的脖子，究竟想干什么？
苏谨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散朝吧。”
宣布完人事任命，朱棣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臣等告退。”
“苏卿留一下。”
苏谨脸若冰霜站在原地，路过他身边的人无不疑惑，明明是三月春暖，为何会感到寒气袭人？
“随朕来。”
朱棣似乎没注意到苏谨的表情，转身从后殿离开。
这一次，朱棣既没有去御书房，也没有去武英殿，而是找了一处游廊坐下。
屏退左右，才招招手：“愣着干啥？坐下陪朕说说话。”
苏谨面无表情的坐下，看着朱棣不发一言。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朱棣嘿嘿一笑：“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怪我卡你脖子？”
“臣不敢。”
苏谨冷冰冰的答道：“陛下安排自有深意，臣不敢妄加揣测。”
“还说你没生气？”
朱棣翻个白眼：“实话与你说了吧，这次援朝之战，我不想让你去。”
“什么！”
苏谨噌的一声起身，脸色彻底阴了下来：“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朱棣谑笑着拍拍身边的位子：“坐下慢慢说。”
满脸不乐意的坐下，苏谨瞅着朱棣：“陛下，请给臣一个解释。”
朱棣哂笑一声，不答反问：“谨弟，依你看来，英国佬实力如何？”
沉吟一会，苏谨才缓缓开口：“勇武自然不比我大明勇士，军纪亦相差很远，但胜在火器犀利，并有战机助阵。”
“是啊。”
朱棣叹口气，又问：“若此时两军相交，胜负如何？”
“半斤八两吧”，说实话，苏谨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不错，朕也是这么判断，所以——”
朱棣眼睛死死盯着苏谨：“难操百分胜算，又无必胜之法，朕岂能让心腹爱将孤身涉险？”
苏谨神色一动，装作不懂：“陛下，您什么意思？”
“又藏拙？”
朱棣嗤笑一声：“你明明懂朕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恕臣愚鲁，不明白陛下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知和臣想的是不是一个意思？”
朱棣嘿嘿一笑：“朕的意思，就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陛下！”
苏谨也不装了：“臣知道你是好意，但...”
“朕意已决，不必再说。”
朱棣阻止苏谨想继续劝的话头：“谙厄利亚人狡猾诡谲，不明敌情之前，朕绝不许你轻易犯险！”
“之所以让徐增寿去广宁，就是配合徐辉祖先去试探！”
朱棣语重心长的拍拍苏谨的手：“谨弟，等敌人暴露出全部实力，你再去一战而下，领这滔天之功不好吗？”
看着朱棣诚恳的神色，苏谨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的意思很明显，李景隆不过是他派去试探英国佬的炮灰，大明真正的杀招还是苏谨。
但...这却不是苏谨想要的。
“试探？”
苏谨无言摇头：“陛下，所谓试探，您打算拿出多少兵力？”
“一万？五万？还是十万？”
闻言，朱棣神色冰冷：“慈不掌兵，只要能一举彻底清除谙厄利亚这个隐患，便是二十万又如何？”
“陛下！”
苏谨认同慈不掌兵的说法，但绝不是这种在他看来无谓的牺牲！
“为了胜利做出必要的牺牲，臣认可，但是！”
他指着遥远的北方：“那可是二十万人，不是二十万头猪羊，是有血有肉的大明将士，是您的臣民啊！”
“那又如何？”
朱棣冷哼一声：“除非你告诉朕，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稳操胜券？”
苏谨低头嘀咕：“这世上哪有必胜的仗？”
“是啊”，朱棣哂笑：“你都知道没有必胜的仗，所以必要的牺牲和试探，是咱们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可是...”
“好了，不要再说了。”
朱棣站起身，深深压住苏谨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朕说过，这援朝灭英的战功，最后一定是你的！”
“但是在此之前，你就给朕好好待在京里，帮朕处理好朝政！”
说完转身就走，离去之前随意的摆摆手：“朕的话就说到这里，你在这好好想想吧。”
朱棣离开之后，苏谨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陷入了沉思。
他承认自己并不适合作为一军统帅，还是那句话，他太善了。
他无法蔑视每一条鲜活的生命，更何况里面还有孙威、隋越这些家丁？
但如朱棣这样的做法，他却无法认可。
“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
苏谨眉头紧皱，苦苦思索着万全之策。
可这世上，又哪来的万全之策？
“战机，只要能找到压制英国佬飞机的办法，就能破局！”
没错，英国佬的王牌，就是他们手中的那些战斗机和轰炸机。
有了战斗机，就能掌握制空，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但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他又拿什么去压制？
不知不觉间，暮色缓缓投在大地，苏谨的脸随着夕阳，渐渐没入昏暗之中。
“晋国公，宫门要闭了。”
带刀舍人巡逻至此，看到还在怔怔发呆的苏谨，忍不住出言提醒：“您看，您是不是...”
“我知道了，现在就出宫。”
匆匆起身向宫外走去，不知不觉间走出午门，仍念念有词的往前继续走。
“老爷小心，别走了，要掉河里了！”
马三看到他出来就一直跟在身后，眼瞅着苏谨要掉进金水河，赶紧上前拉住：“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苏谨刚要回答，忽然脑海中传来‘吱扭’一声，似是铁门生锈的开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