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冬日
这年的大年初三很冷，程如安一家回了黄小君老家。张老太太和黄老爷子的身体还算硬朗，家里这年也难得人齐，一大家子人把这幢乡间朴素的楼房挤得满满当当，房前的院坝里小朋友们玩得开心，舅姨们围在火盆周围烤火，好不自在。
程如安今年工作不忙，每天除了定时刷题就是和家人们一起玩。这会儿她正踮着脚尖往晾衣绳上挂腊肠，这是从黄定邦今年定的鲜猪上割下来的肉，大半做了S省味儿的咸辣味，剩下的肉做了广式香肠，小孩子们爱吃。
肉质饱满的香肠在阳光下晾晒，程如安想着晾好之后的美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忽然，院门外汽车的声音，程如安和院里的人转头看去，却发现是一辆她再熟悉不过的路虎揽胜，那正是穆遥家的车。
青石板上还结着薄霜，来人的脚步声却十分轻快。院子里的亲朋好友们都对穆遥一家人十分熟悉了，站起来一一和他们打招呼握手。
穆遥站在王冰婵和穆文勇身后，一一认真地打招呼，他远远地看见程如安正站在旁边晾腊肠的地方看自己，脚步一顿，给她回了一个温暖的微笑，随后跟着王冰婵把手里提的年货放进储物室里。
张老太太看见穆遥来了，也十分高兴，帮忙提过袋子放到一边，不住地感慨道：“哎呀，你们来就来，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王冰婵笑着挽住张老太太的胳膊往里走：“我们也有好几年没回来见您二老了，该带的东西还得带不是，这里面都是好东西，文勇专门给你们二老滋补身体的。”
“哎哟，你们有心了。”张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穆文勇为人稳重，这会儿看见两位老人开心，也摆摆手道：“没有没有，都是心意。”
穆遥被两位老人拉着嘘寒问暖了一阵，便脱身去找程如安了。
"；安安！"；穆遥走上前，看着少女把白皙的小脸埋在她毛茸茸的围巾里，呼吸间都是阳光晒过的温暖味道，心里一阵悸动，"；你们家腊肠香得我在村口就闻见了。"；
程如安手里还攥着半截麻绳，听见他的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就乱说吧，这些还是生的呢，你就能闻到香味了？”
穆遥笑了笑：“我可以想象啊，毕竟小时候吃过不少。”
黄小君站在一旁听到了，开口打趣道：“那是，你们两个那时候都才那么小一点，还争着去挂腊肉，结果把挂肉的架子都打翻了。”说着还一边比划着两人当时的个头，大人们都笑成一团。
程如安红着脸看他们讲自己小时候的糗事，穆遥则埋头低笑不说话，伸手帮她把剩下的腊肠也一起挂好。
“一会儿还要做什么？”穆遥问她。
程如安端着簸箕往厨房走：“做饭，我哥和我姐已经开始忙起来了。”
不大不小的厨房里站着几个年轻人，都是程如安的哥哥姐姐，穆遥跟他们简单闲聊了一会儿，就主动去帮程如安去了。
蒸汽裹着花椒香气漫出来，穆遥已经系上围裙，熟门熟路地坐在土灶前添柴。程如安站在他旁边，用大汤勺搅动着锅里的连锅汤，带着香味的雾气飘荡在两人周围。
"；围裙带子散了。"；穆遥突然出声，他伸出手指指了指程如安腰后的位置。程如安忙着盯汤锅里浮沉的萝卜片，听见穆遥说的话后，也只是把手伸到后方，轻巧地重新系了个蝴蝶结。
"；喵~"；
家里黑白色的猫出现在门口，它轻巧地跳过门槛，来到程如安脚边，尾巴轻轻扫过她的小腿，看起来格外黏人。穆遥顺手捞起猫抱在怀里，指尖挠着猫咪下巴："；我怎么感觉你又胖了？上次见你的时候......"；
"；上次你见到它都是好几年前了，你非说它像《夏目友人帐》里的猫咪老师，"；程如安舀了勺汤吹凉，尝了尝味道，还不错，差了点盐味，"；结果它还把你要送给我的素描本抓花了。"；
穆遥想到那时候程如安伤心的小表情，没忍住笑了一下，低头用鼻尖蹭了蹭猫耳朵，垂落的额发遮住他微微发烫的耳尖。
年夜饭摆上桌时，黄家的小院已经挤满了亲戚。程如安被长辈们围着夸，把她说得脸比小侄子吃得柿子还要红。
"；对了安安，你和楚离那个电影什么时候上映啊，我可喜欢看楚离演戏了！"；二舅妈往她碗里夹了个鸡腿。
“应该是明年的春节档吧，还是要看后期的进度。”
“对了安安，你给剧组的人员还有楚离拜年没有？”黄小君提醒她。
“早就拜啦，楚老师还给我发了红包。”
穆遥本来只是听着玩，却在听到程如安说话时顿了顿。少女话语间不见往常谈论到楚离那番疏离，反而透露着些许朋友般的亲昵。
陶瓷勺磕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穆遥起身去添饭，砂锅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心脏迸出的血液带着酸，让他整个人都不舒服。尽管知道两人只是普通的前后辈朋友关系，他依然忍不住会吃醋。
回来时程如安趁着其他人没注意给他夹了一块晶莹的腊肉，小姑娘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睛亮闪闪的。穆遥一愣，随后又觉得自己身上的那股酸劲被赶跑了。
美滋滋地吃下腊肉，咸香在舌尖化开的瞬间，所有酸涩都成了蜂蜜里的柠檬片，他夹起块红糖糍粑递过去："；礼尚往来，奖励大厨。"；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吃完饭后没做饭的男人们去洗碗，做了饭的人坐在柴火旁一边嗑瓜子吃零食，一边伸出手来烤火。烤火盆里的柴火噼啪炸开，穆遥往火盆里添了块青冈木，火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程如安刚才坐过的竹椅，余温尚未散尽。
程如安裹着的围巾坐在他旁边，说话时呵出的白雾消散在空气中，转头时鼻尖冻得通红。
有烤成灰的木屑飞在空中，穆遥伸手拂去落在她发间的几粒，心跳声震耳欲聋。
十七岁的少女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她开心地谈笑着，眼底跃动的火光。穆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二十一岁青年珍藏着的心事在冬天静静地等待春天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