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告白
一月底的寒风异常的刺骨，裹挟着冰雪的气息席卷了整个地球，程如安裹着厚重的羊绒围巾坐在商务舱靠窗的位置，舷窗外漆黑的云层正被机翼划开细碎的裂痕，机舱内暖黄的阅读灯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
颁奖季的喧嚣仿佛还黏在她的睫毛上，金橄榄奖颁奖典礼上主持人激昂的尾音犹在耳畔，她低头翻看着手机相册里堆积如山的红毯照——A家专门为她定制的香槟色鱼尾裙，裙摆铺展在深蓝地毯宛如月光坠海，祖母绿耳坠在镁光灯下折射出森林般的幽光，水晶奖杯被捧在掌心时冰凉的触感至今还残留在指腹。
这些画面被媒体的镜头切割成千万个闪耀的碎片，连同她拍摄的国际知名运动品牌N家的广告拍摄现场的风雪，都成了记忆里斑斓的万花筒。
此刻飞机正在穿越太平洋上空的晨昏线，程如安望着玻璃上倒映的、眼下泛着淡淡青黑的自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已经连续工作半个月没休息了。
一周前，她紧急被敲定为N家的全球品牌代言人，于是当天就乘飞机前往N家在休斯顿的总部签约，并且开始拍摄代言人广告。
在时装大厦顶层拍摄的最后一组镜头，她穿着薄荷绿运动套装站在凛冽的寒风中，随着摄影师的指挥跃上锈红色集装箱，发丝被鼓风机扬起时像泼墨般散开，摄影师兴奋的呼喊与快门声交织在一起，而她在某个转身的间隙望向天空时，却有一瞬间的惆怅。
其实，她最近有点累了。
机舱广播里空姐温柔的提示音将她拽回现实，程如安摸出手机，置顶对话框里最新的消息是两小时前穆遥发来的简笔画——圆头圆脑的小兔子举着接机牌，牌子上歪歪扭扭写着"；欢迎回家"；。
她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下，把发热的脸颊埋进围巾，十八岁少女的心跳声几乎快要蹦出她小小的胸腔。
等到她在传输带上找到自己的行李，走出阳城机场的自动门时，腕表指针已经划过了凌晨两点。程如安被暖气烘得发烫的脸颊突然撞进了料峭寒风中，她停在原地适应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大厅里空荡荡的，自动贩卖机的蓝光在地面洇开，行李箱托在地上的轱辘声虽然不大，却显得很响，仅剩的工作人员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因此，当她看到蜷缩在长椅上打盹的青年慢慢坐起来时，震惊地瞪大了眼。
青年高大健壮，穿着灰色的羽绒服，扭头看向她时，眼睛里的茫然瞬间转为清醒。柔情的桃花眼，刀刻般锋利又英俊的面部线条，那是程如安两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一张脸。
穆遥看着站在不远处愣在原地看自己的程如安，立刻走上前去，伸手提过她手中的行李箱："；不是说了下飞机以后跟我发消息？"；
程如安的手被他伸手握住，感受到包裹着自己干燥的温热，她才道：“我想着都这么晚了，应该没人了......”
穆遥回身看她，程如安白皙的小半张脸都埋进了厚厚的羊绒毛巾中，微微扬着头看他，水润的眼睛里满是他的影子。
穆遥垂眸叹了一口气，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我看你工作室发的通告，这次拍摄要在大冷天里拍十六小时，我看了严青青朋友圈发的盒饭照片，里面连片青菜叶子都没有。"；
这话虽说得平静，可程如安分明看见穆遥喉结微微滚动，连面上也不免覆了一层心疼。
穆遥看的很清楚，程如安眼下半寸的地方是厚厚的黑眼圈，他还没从没见过程如安这么疲惫的时候。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想碰那抹淡青色却又不敢落，只能拉着人继续往前走。
程如安见他这样，没来由的有些心虚，于是也沉默了，只乖乖地跟着人走。
远处传来行李车叮咚的提示音，穆遥忽然退后半步解开围巾，程如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裹进带着体温的羊绒织物里。她本来就带了围巾，这下更是整个脑袋都被围了进去。
他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墨色毛线间打结，看着只露出了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的少女，语气低沉地说道："；去年你接了《锦绣天》，里面又是吊威亚又是各种打戏；之前你去巴黎时装周，那边突然降温，我担心了好几天。"；
停车场顶棚漏下的月光在他肩头碎成星子，程如安低着头攥住围巾的流苏没说话，听见自己胸腔里有什么在噼啪炸响。
穆遥忽然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节擦过耳垂时激起电流："；我看见你在三十米高空吊着威亚做后空翻，虽然知道那时武术效果，但那一瞬间我是真的害怕了。”
他的声音裂开细纹，如同冰面下暗涌的春水："；我突然发现，我再也忍受不了从别人口中或者只能从荧幕上看到你的状况、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尾音消弭在突然俯身的距离里，程如安在他骤然放大的瞳孔中看见自己被深夜的水汽沾湿的睫毛。穆遥的唇停在她额前半寸，呼吸间带起的小漩涡卷走了所有氧气。
"；我想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他最终将吻落在她发顶，微微颤抖的掌心贴住她的掌心，"；不是邻家哥哥，不是青梅竹马。"；
机场的轮播广播再一次响起，穆遥的声音混着电磁杂音响彻空旷的机场：“如安，我喜欢你，给我个身份，让我能理直气壮地关心你、爱护你，可以吗？”
远处塔台的光束扫过来，程如安在炫目白光里看见十岁的穆遥背着书包在小学门口等自己，看见长成小少年的穆遥陪自己在乡间撒野，看见十八岁的穆遥在成年后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拥抱......
最终，目光定格在眼前二十二岁的他，告白的声音依旧又轻又温柔，眼泪却止不住得从眼眶滚落，滚烫滚烫的，滴在她等待了两辈子的心上。
四周寂静无人，她的世界却热闹非凡，原来这就是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