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依丽坐在王座上,双手扶着宽大的扶手。她已经超过九十九天没来议事宫、没坐到王座上了,这多少有些令她不适。但是没有时间令她适应了,她甚至没有时间来思索上午那些令她震惊又无法接受的事情,因为此时此刻,毛沙人的军队正在阿掖的城墙下叫嚣,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身为大王,如何退敌,才是当务之急,其他的都可以暂且放下。
库依丽环顾了一圈议事宫,这哪里是在议事,空荡荡的议事宫里,除了她,只有沙图雷和他的三个孙子。
库依丽觉得她的心里也像这议事宫一样,空荡荡的,城墙外就是野蛮的毛沙人,可自己的心里却没有个谱,该由谁出击,谁来防守城墙,如何防守,一旦被攻进城内,该如何反击,以前这些事情,都是由师爷爷来安排,可现在不行了,该怎么办?
库依丽连续地深呼吸,咬着牙,极力掩盖着自己内心的紧张和不安。她看了一眼沙图雷和固扎萨,两人也看着库依丽,并不说话。
“吐哈呢?”库依丽脱口问道。她感到无助,极力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她第一个想到的竟是吐哈,她自己也感到奇怪,为什么不是面前自己的夫君固扎萨或者是王国里这唯一的男性长者沙图雷。这当然不是因为她现在还在生着固扎萨的气。
几个人沉默了片刻,固扎萨说道:“吐哈不能来。”
“为什么?”库依丽语气里立刻增添了有一丝愤怒。
“因为这是军事会议,吐哈只是一个亲卫长。”
“荒唐!”库依丽看了一眼固利。固利有一些慌张。
“召吐哈。”沙图雷不紧不慢地说道。
库依丽和沙图雷他们在尴尬的沉默里等了一会儿,吐哈来到议事宫。
还未等吐哈站稳,库依丽便急切地问道:“毛沙人兵临城下,该当如何?”
“呃……”显然吐哈对库依丽的问话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慌忙应道,“需要仔细考虑应对。”
“没时间考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沙图雷立刻跟上了一句。沙图雷扶着拐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来到库依丽面前一俯首,说道:“毛沙人来势汹汹,锐不可当,他们的大王和王子都来了,不可小觑,以我们现在的兵力远不能对阵。大敌之前,以沙图雷所见,只有一个办法可以退敌。只是……沙图雷不敢讲。”
“只是什么?尽管讲出来。”库依丽说道。她知道,大敌之前,要摒弃一切内部之间的不满,一切都要为了应敌。
“毛沙人来的是大王,我们当以大王对大王,所以我们需要大王您亲自到阵前应敌。”
“不可以!”吐哈一听,着了急,连忙说道,“大王女子之身,怎么能上阵搏杀?”
“女子怎么了?连你都觉得大王是女子,就……”沙图雷似乎一下子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漏洞,当即予以正色驳斥。
“够了!”库依丽一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扶手,喝道。她很不喜欢别人把“女子”和“大王”联系在一起的话题,今天还恰恰是吐哈起了个头。库依丽不高兴地扭了扭头,又对着沙图雷仰了一下头,示意沙图雷接着说下去。
“大王不必担心,”沙图雷接着说道,“大王可以率瓦木将军领精锐三千,出城迎敌,城门内再布置三千军队,以应不测。固提可率阿掖的主力人马向东绕过胡杨林,做好埋伏。”
“加仓呢?为何不让加仓领军?”库依丽不等沙图雷说完,强压怒火,突然问道。
“加仓将军有些问题。”沙图雷心中疑惑,是不是库依丽已经知道了加仓的事情。
“什么问题?”库依丽追问道。
“大王,加仓将军的问题很复杂,昨天我们同加仓将军谈了很长时间,可加仓将军……”
“加仓将军怎么了?为什么没有向我报告?”
“大王,沙图雷刚才说了,加仓将军的问题很复杂,我们还没有弄明白,我们既不能放走坏人,也不能冤枉了好人,事情还没有弄明白,所以就没有向大王报告。”
“什么好人坏人,加仓将军是阿掖王国的右将军,你们要做什么?”
“大王,如果冤枉了加仓将军,我沙图雷以这条老命向加仓将军赔罪。可眼下,毛沙军队就在城墙下,当务之急是要退敌,急呀!”沙图雷看上去特别着急。
是啊,刚才还劝自己,先退敌,其他的都可以暂且放下,怎么又没能控制住自己呢?思索间,固提急匆匆地来到了议事宫,俯身施礼道:“大王,毛沙军队一直在城下叫嚣,让我们开城投降,刚才已经展开了队形,说我们要再不投降,就要开始进攻了。看这个样子,攻城马上就要开始了。”
库依丽看了看固提,又看了看沙图雷。沙图雷看了看库依丽,又看了看固提。
“大王,还是先考虑退敌之策吧。”吐哈也耐不住了。
库依丽看着沙图雷,说道:“接着说吧。”
看到库依丽急切又无奈的样子,继续说道:“大王,刚才说到让固提率阿掖的主力人马在东面做好埋伏。大王上阵迎敌,毛沙大王见到大王以后,必然上前应战,大王可假装不敌,向东边撤退,毛沙大王必然率其军队,全力追击。这时,我们的阿掖人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既能歼灭毛沙人,又能确保大王安全。”
“不行!我不知道如何确保大王安全。”吐哈当即反对。
“沙图雷可以性命担保大王万无一失。”沙图雷信誓旦旦。
“为什么非得大王出阵不可呢?”
“因为对方是大王,所以我们的办法才是让大王出阵,而且现如今毛沙军队的人数明显超过我们,只有大王出阵,才能振奋阿掖军队的士气,这也是万不得已的办法啊。”
“这叫什么办法?”
“这叫军事办法。你吐哈只做过亲卫长,不懂。”
“可亲卫长懂得要保证大王安全。”
“大王的安全重要,阿掖王国的安全也重要。现在形势紧迫,必须用我的军事办法。”
“可你的军事办法万一……”
“没有万一,我沙图雷久经沙场,当年也是沙场上的一员猛将,什么样的战场没见过,你吐哈见过吗?”
“我是没见过,我……”吐哈争得面红耳赤,在沙图雷面前竟一时语塞。
“不要再争了!”库依丽双手猛击王座扶手,霍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我身为阿掖王国的大王,为我阿掖王国,为我阿掖王国的子民,理应出阵。”
“大王,不可。”吐哈急忙上前,半跪地上,想要阻止库依丽。
“不要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好吧,”吐哈无奈地说道,“如果真要这样,吐哈愿随大王出阵,护大王左右。”
库依丽想了一下,说道:“你还是留下来吧,吐哈,王宫的安全也很重要。”
“可是,大王,吐哈担心呀……”
“吐哈亲卫长是不是有些多虑了,”沙图雷打断了吐哈的话,说道,“吐哈尽可相信沙图雷的计划,再说,大王有神鹰保佑,更不会有事,先辅托合就是大王的手杖召唤神鹰,击退毛沙人的,可见手杖神力无比,大王如能持杖上阵,说不定连沙图雷的计划都用不上。要想退敌,手杖至关重要,而能拿得起手杖的,只有大王一人,其他任何人都拿不动。亲卫长,你我之辈都拿不动啊。”
听了沙图雷的话,吐哈觉得好像有一点道理,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可库依丽并没有得到一丝安慰,相反刚刚安顿的心里又增添了一丝不安,师爷爷临终前说过手杖并不能帮她召唤神鹰,真正能召唤神鹰的是她自己,可她自己并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目前的形势已经容不得库依丽过多考虑,她必须马上出阵,城墙外的毛沙军队已经列开阵来,随时都可能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