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天很冷,微风似刃。
冬天还没有过去,早上的阳光虽然温和,但仍有一种凄厉的感觉,凄厉得要凝住每一粒黄沙,把整个大漠封住。
阳光下,库依丽挥舞长枪,推、顶、挑、刺、劈、扫……长枪似一条银蛇,在库依丽手中翻卷着身躯,随时准备扑向身边的猎物。库依丽腾挪脚步,进、退、跳、转……沙尘扬起,长枪随库依丽时不时地笼罩在一片沙尘之中。
库依丽长发卷起,用一条草根扎住,草根的细尾与长枪相呼应,随库依丽的身形一起一伏。
长枪的主人悠闲地倚在不远处三棵胡杨树中最大的一棵胡杨树的粗大树干上,一只手把一根枯草送入嘴中,任凭另一只空荡荡的衣袖随风微微飘荡。
这里是百日泉。三棵胡杨树的树叶早已完全掉光,只剩枯枝交错,映在蓝蓝的天空上,阳光照着的枯枝反射着清冷的光。
赛扬看着沙尘里游龙般的库依丽,目不转睛,一动不动,若有所思,只是时而咬一口嘴中的枯草。
突然,游龙般的库依丽一个转身,举枪疾步向前,刺向赛扬,距赛扬只有两步远的地方,枪一横,然后一个弧圈,顺势从一侧上方砸向赛扬,在距赛扬头部两掌远之处,突然抽枪,枪头一低,刺向赛扬腹部,突然又是一个抽枪,再次刺向赛扬。
赛扬并不躲闪,仍然保持着刚才的表情,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只是在枪头刺向自己面前时,撇了一下嘴,咬了一下嘴中的枯草。库依丽一慌,枪头狠狠地扎进了胡杨树的树干。
“你为什么不躲闪?”库依丽大叫,口气里有一种撒娇似的责怪。
“因为你不敢嘛。”赛扬嘴里叼着那根枯草,调皮地说道。
“哼!”库依丽生气地去拔枪,可刚才用力太大,枪扎得很深,一下子竟没有拔出来。
赛扬吐掉嘴中的枯草,伸出左手帮库依丽拔出了枪,一改刚才的表情,说道:“依丽儿,你进步很大,天生就是个练武的料。刚才出枪的速度已经明显地提上来了,只是虚虚实实,还要把握得更准,所有的虚都是为了实,所以,前面一定要蓄好力,最后一招是致命一招,要准,要再狠,再用力,用力的同时,一定要注意不要因为用力太猛而让枪失去了定力,所以一定要稳,即使你要调整角度和方向,也要稳,明白了吗?”
库依丽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咱们再来,抓住我的手。”赛扬手握长枪,刺、挥、劈……一个一个动作,赛扬做得并不快,库依丽站在赛扬的身前,身体贴住赛扬的身体,手臂贴住赛扬的手臂,右手紧紧握住赛扬的左手,感受着赛扬手中的力量,随赛扬之动而动。突然,她好像感觉到有股巨大的能量从赛扬的手臂上传出,瞬间传到赛扬紧握长枪的左手,赛扬的左手充满力量,五指紧绷,即使是一块石头,此时也能被赛扬攥得粉碎。库依丽被这股热流带动着,她握着赛扬的手更紧了,一股窜动的力量迸发而出,库依丽跟随赛扬大吼一声,长枪深深地刺入了胡杨树坚硬的树干之中。
吼声惊动了一旁静默的飞沙。飞沙扑棱着翅膀飞起,落在了长枪上,鹰爪稳稳地抓住枪杆,扭头看着库依丽和赛扬,似乎在赞扬他们高超的武艺。
但吼声丝毫没有惊动不远处一位壮汉,壮汉手中战刀上下飞舞,同样卷起一阵沙尘,把自己笼罩在沙尘之中,如果刚才库依丽身如游龙,这位壮汉便形同猛兽。
“吐哈,该休息了。”库依丽冲着沙尘里的“猛兽”大喊。
“是,大王。”吐哈立刻放下战刀,走出沙尘。
“不要老是那么是是是的,我又不是下命令。”
“是,大王。”吐哈再次应道。
“你又说‘是’了。”
“是,大王……我不说‘是’了。”
“哇呀——改不了就算了。”库依丽苦笑一声,一摊双手问道:“你看我功夫如何?”
“非常了得。”吐哈伸出手,一握拳,表示赞赏。
“真是如此?”
“真是。”
“那好,咱们来比试一番。”
“不好。”吐哈吓了一跳,退后两步,直摆手。
“为什么不好?”
“你是大王,万一伤着你,怎么办?”
“那你的意思是你一定能赢我?”
“不是。”
“那你为什么能伤着我?”
“我……”吐哈语塞。
“提刀,开始,赛扬做裁判。”库依丽这回真得有点像是下命令了。她不顾两人的反应,放下枪,拿起刀,继续说道:“为显公平,我也用刀。”
说完,库依丽身体微微下沉,双手握刀,横刀略作停顿,便举刀向吐哈砍去。吐哈无奈,只得应战。
库依丽的功力确实进展巨大,吐哈心想,虽然用刀算不上库依丽的强项,但只要自己稍不留神,就会被她抓住破绽。吐哈小心翼翼地应对,不敢有丝毫马虎。
两人战了不知多少个回合,手中的战刀上下飞舞,脚下的沙尘不时被扬起。两人的体力都有些下降,特别是库依丽的动作略见迟缓。
吐哈抓住一个机会,战刀晃动着向前逼进,库依丽急忙向后躲闪,可是吐哈的刀进得太快,库依丽的脚抬得过慢,身体顿时失去重心,向后仰去。
吐哈见势不好,赶紧一收刀,伸手抓住库依丽的胳膊。库依丽顺势起身,战刀横在了吐哈的后颈上。
“我赢了。”库依丽欢快地大叫一声,撤下了刀。
“可是……”吐哈真的感觉到好委屈,“我是为了救你。”
“战场上哪有出手救自己对手的?我赢了。”
吐哈大笑,也不争辩,女人总是不那么讲道理的,但大王总是有道理的,他理不清,也不去理,他一伸手,一握拳,说道:“你赢了,我们大王赢了。”
“不过,你的功夫也不赖。本大王重重有赏。”库依丽显得洋洋得意,可她环视了周围一圈,实在找不出像样的东西赏给吐哈。她拍着脑袋想着,慢慢地摸到了自己扎头发的草根,突发灵感。她解下草根,头发散落开来。她把草根递到吐哈面前说道:“就送你一棵红花草吧。”
“这是红花草吗?”吐哈疑惑地看着库依丽手上的草根。
“是啊,只是现在是冬天了嘛,那草已经枯了,只剩这草根了。这可是我昨天挖了半天才挖出来的。这天寒地冻的,有多难挖,你知道吗?”
“我知道。”吐哈应着。他确实知道,沙地冻得坚硬,挖出这么一条草根真的很不容易。
“别看现在它是个草根,到了夏天,它就会长出绿叶,还会开出红花。会开花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吐哈再次应着,他的确知道,因为他见过这种红花草,夏天开出的花很好看。
库依丽把草根头部粗糙的地方和尾部细小的地方都一一掐掉,剩下的部分有马尾那么长。她把这条草根慢慢地卷起,再扎起来,差不多有一个小孩的手掌那么大。
库依丽把盘旋的草根递到吐哈手上说道:“别看它只是草根,可你要是觉得它是一株红花草,它就是一株红花草,你要是觉得它开了花,它就开了花。只要你愿意,你就会觉得它一直开着花。你觉得它开花了吗?”
“我觉得它开花了。”吐哈手捧着那盘草根,认真地答道。
库依丽大笑起来:“你这个憨货。”她就喜欢吐哈的这种认真劲。
吐哈看着库依丽的笑,也憨憨地笑了,一俯身,将草根轻轻地放进自己左前胸的衣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