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这位刚回崔家,很得宠。你呀,多注意些。”万三脸微变,向诏狱内的赵涵叮嘱了一句,急匆匆离开。上面的人博弈,吃亏的,只会是他们。
万三哭丧着脸,伸着手,朝脸颊狠狠打了两耳光。
贪,坏事。
他就不该趟这摊浑水。
赵涵冷笑着,浑然没在意。
半个月前,崔雪被崔太师认回崔家。高门宅邸,名声最重。崔家真看重崔雪,就该将人拘在府邸,而不是招摇过市。崔雪这次来诏狱匆忙,看似做了掩饰。可是,诏狱是什么地方?那点掩饰啥都不是。
“崔家啊。”
宋柊挑眉,赵涵这语调有点不对。
赵涵:「这女人……
真当诏狱是崔家,来去自如。满京城…这节骨眼谁不知诏狱就是个麻烦,谁都不敢来,就她显眼包,穿件男装就以为伪装的很完美,呵呵!
看来,那书生问题不小啊。」
宋柊:啧!
赵涵隐藏的够深啊。
连赵家都认为他是草包,满脑子就只有刑讯。
果然,世家弟子。
哪会有什么普通人?!
“六哥,谁来了?”宋柊眯着眼,微笑从旮旯角走了出来,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崔家的。”赵涵道。抬头时,再次变成屌儿啷当的模样,嘻嘻哈哈,没半点正经样。
宋柊噙着笑,问:“这…是为书生而来?”
“一个蠢货。”赵涵讽笑着,不屑道。
“也许,她是故意的。”宋柊鲜艳的嘴角上弯着,书生发癔症,在朱雀大街闹事。那些话…必然传遍整个京都,崔家要真的什么都不做,岂不更令人生疑?
“你是说…书生那些话是真的?崔家与税银丢失案有关,这崔家称不上富可敌国,但,应当不缺钱。何况崔巽知崔太师官拜一品,何必犯险?”赵涵说着,朝太师府所在的位置望了望。
税银。
这东西……
谁碰谁得死。
莫说当朝太师,就算是皇亲国戚沾上了。
同样,难逃削爵或除族的下场。
盗窃、贪污国库税银,跟科举舞弊半斤八两,都是重罪\/死罪。
不过,这些跟宋柊没关系。
晃晃浑噩的脑袋,呵欠连连。
宋柊斜了赵涵一眼,冷言道:“你一个狱卒,别操心太多。崔家咋样,自有大理寺和刑部审查,再不济…还有监察司盯着。你现在,给我找个地儿休息……”
赵涵一僵,沉默了。
这事,他真给忘了。宋柊不用值守,又不能出诏狱,这会儿,自然得歇息。
这一天经历的事,太刺激。
宋柊累得不行。
天大的事,等她睡一觉醒来再说。
*
翌日。
宋柊被一阵惨叫声惊醒。
“六哥——”
赵涵一脸地兴奋,小声道:“今日,刑部提审押送税银入京的监察卫钱谦明。这钱谦明身份不一般……”
宋柊歪着头,面无异色。
——钱姓。
京城氏族世家没有这个姓。
“他有何不同?”宋柊整理衣袍,随意抹了把脸,把自己拾掇干净。
“钱谦明是监察司的银牌监察卫,朝堂有人借他之手,暗指监察司有监守自盗的嫌疑。税银押运的路线是随机的,由负责押运的钱谦明决定,这批税银离奇丢失…世人猜测,要么衙役与地方官员勾结,要么有内鬼。”赵涵说着,看了眼宋柊,又道:“今上责令刑部、大理寺和监察司全部出动,互相监督,给出最后的期限,入冬前找不到丢失的税银,全都得死。”
说完后。
赵涵比划出抹脖子的手势。
诏狱外,顺天府人心惶惶。
监察司一动。
朝堂内外惊恐。
谁都怕被监察卫盯上,一旦被盯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啊——”
刑房内,粘稠的血腥味,混杂着惨烈的嘶吼。
这场景堪比十八层地狱。
宋栖被今上钦点判案,此时,已经亲自去河南府调查税银丢失案的地方官员。京城内部由刑部、大理寺和监察司协同审查,时值深秋,距离入冬还有二十来天。
穿越了。
还没喘上两口气就要惨遭毒打。
“冷静,先冷静。”
强烈的求生欲让宋柊快速冷静下来,重新整理脑海中的信息和情报。
一,白面书生高斯,他认识死在汶川河畔的女尸。他状告当朝太师,直言崔雪冒认身份。同时,这崔雪可能来自北疆侉屹族。
二,崔雪是七皇子的外室。
这一说。
河南府这次税银丢失案,必然牵扯到皇家。
就不知…七皇子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她身在诏狱,无法接触七皇子。很难收集更多的线索,再说,崔雪同七皇子的关系,目前只能算是佐证。
现在嘛。
就只能等,等崔睦那边的消息。
崔雪入诏狱,肯定会被监察司盯上。先前,宋柊暗示书生不一般,崔睦命赵涵带走高斯。一夜过去,监察司应该能调查出一些东西。
可惜。
税银丢失案的卷宗记载的线索太离谱。
「七月初二寅时六刻,钱谦明轮值巡船发现税银离奇消失。一炷香后,两侧河岸山崖滚落巨石,使得汶川河水突然乍起,水浪漫过船舱。
负责押运的衙役和监察卫们紧急被唤醒,一番检查,所有船只运送的税银连同装载税银的木箱,一并消失。
卯时,船只停靠。
衙役和监察卫或跃入河中寻找税银,或登岸上山找寻税银。
然,百万两税银,不翼而飞。」
百万两税银。
一夜之间凭空消失,这何等的离谱。
四艘船,除装载的税银,还有数百人。这么多的人,没有一个人发现问题。
这也难怪民间谣传——诡物作祟。
不过。
高斯说崔雪使了妖法。
用妖法偷走税银。
宋柊认为这纯属胡诌,北疆侉屹族善巫蛊,巫蛊是操纵毒蛇虫蚁等毒物为己所用。
这巫蛊之法。
肖似宋柊熟悉的蛊毒。
但是——
单凭巫蛊之法,万万做不到一夜之间,运走百万两税银。这里面…一定还藏着其他的秘密。
诏狱,刑房。
“陈恩,钱谦明交代了吗?”刑部侍郎李道全掩着嘴鼻,催问道。
陈恩,诏狱狱吏。
诏狱刑讯审问的一把手,残暴,血腥。
此人…身材矮小,骨瘦如柴。若行走在大街上,没有谁会多看两眼。他看了眼刑房木桌上杂乱的刑具,皱了皱眉,慢条斯理放下手上的刑讯工具,拿过干净的毛巾,慢慢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待全部整理完,这才松开眉头。
“回侍郎大人,钱谦明坚持他是冤枉的,不知税银是如何丢失的,更没有与外人勾结私盗税银。还有…其他衙役和监察卫证词也都是如此。”
陈恩对自己的手艺极为自负。
他审问钱谦明三次,每次结果都一样。
陈恩无视李道全的愤怒,坚持道:“侍郎大人,也许…你该让我问问其他人。”言下之意,钱谦明这些人再问,也问不出更多的线索。
李侍郎顾不得身份,翻了翻白眼。
他不瞎,明白事不可为。奈何今上逼得急,再找不到丢失的税银,他这个刑部侍郎也得遭殃。近些年,大周各地连年灾荒,国库空虚。
百万两税银!!!
河南府,一年的税收。
同时,也是今年救济五府之地雪灾的备用金。
更关系着千千万万灾民的身家性命。
他——
焉能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