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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读书 >  承晚诀 >   第2章 风月

这是一幅肖像画,画中的女子正是阮玉茗。在画家的妙笔下,她玉手扶花,身姿婀娜,巧笑倩兮,栩栩如生。

“这是我阿娘,不过她很多年前……就已经过世了。”见舟公盯着画像出神,俞非晚解释道。

“啊?那俞姑娘你,岂不是由你爹,一手抚养长大?”

许亦枫对阮玉茗的早逝,有些惋惜,对俞非晚的身世,便更加怜悯。

但他说话的语气,听在俞非晚耳中,则是另一层含义。

俞非晚没好气地反驳道:“是又怎么样?我告诉你,这画可是当朝国师谈彦所作,你在别处还见不着呢!”

“哎……俞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许亦枫连忙解释道。

“茶沏好了……请慢用!”好心收留他们,这姓许的,还阴阳怪气的!

俞非晚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哎……你等等我!”许亦枫也赶忙跟了出去。

屋内只余了舟公一人。他自然顾不得,这画是出自皇家国手,还是江湖术士。只因这画像上的人,正是他追查多年未果之人,甚至是许亦枫和他,来到这里的根源!

既然画像是阮玉茗,那刚才的提刀之人定是俞敬!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错,十五年前的那场大火,他也参与其中。

那日,正是主公命他带着一行人,放火烧了俞家全家!目的,便是为了夺取凌风刀谱和鸣月琴谱!

他们已提前摸清了俞敬的作息,便特意挑了他不在家的日子动手。

原计划着先剿灭了凌风派,再搜出风月二谱。可未料到,俞敬竟然在半途中折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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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元元年。

凌风派,俞家内宅。

夜幕如瀑,静谧无声。斜地里响起一阵火折子摩擦的“滋滋”声,紧接着浓烟袭来,火光乍起,零星的火苗,很快便蔓延成了滔天大火,照亮了黑沉的夏夜。

阮玉茗自睡梦中被浓烟呛醒了过来。待她两眼聚焦后,耳边只余了火星子扑棱扑棱的声音。眼前一片猩红的火势,阻断了她唯一逃生的去路。

小非晚被裹在襁褓之中,因温度上升,毒烟刺鼻,而哭闹得更加厉害。

“敬哥……敬哥!”危急时刻,阮玉茗只盼着俞敬能在自己身边,然而绝望的是,他外出走镖几日了,还未归来!

火势越来越凶猛,阮玉茗来不及思考更多,扯了案桌上仅剩的一匹罗织缎,将小非晚层层叠叠包裹起来后,一把从窗口扔了出去。

熊熊大火袭来,她已然失了逃生的先机。火舌如巨兽喷张的血盆大口,将她活活吞噬……

俞敬在子夜十分赶到了家。

但此时的俞宅,只剩了被烈火烧过的残肢断臂。管家的尸体下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啼哭声,贯穿黑夜……

紧接着,燃烧的箭雨和火把,从围墙外齐刷刷飞射而来。没人知道俞敬最后是如何逃脱的,也没人知道他是生是死……

只是那人人觊觎的武林绝学,连同俞家父女一起,从此在江湖上彻底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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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料峭,凉风习习,淡月笼纱,星光繁密。

许亦枫睡在塌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一是因为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偶有刺痛之感。

白日里,俞非晚已经为他包扎过了,手法生涩,疼得他哇哇直叫,却惹得俞非晚的心情,好像畅快了许多;

二则是因他清楚地认识到,在他短暂的十多年生命中,遇上了最心仪的女孩,情窦初开,心情忐忑。

昨日入夜前,舟公突然对他说,要先离谷去搬救兵。等他养好了伤,再回来接他,随后便径自离开了良顷谷。

余非晚和许亦枫并没有多想。俞非晚认为,此事与自己无甚干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至于许亦枫嘛,则巴不得舟公不在,这样自己与非晚私下聊天,才更方便!

“叮叮叮……”悠扬的琴音,穿透了宁谧的夜空,如佳人低语,如泣如诉。

许亦枫再也按捺不住。他披上外衫,寻着琴声踱入院中,见到了独自抚琴的佳人。

“别动!仔细伤口裂开,我给你包扎!”

“你小心些!这白山茶,可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阿爹可是用了半辈子的心血,才中出这么一株!”

“许公子,‘天衍山庄’是什么样子的?”……

因着这两天疗伤,许亦枫发现,自己是真心喜欢上了俞非晚:她天真无邪,或是关心他伤势是否加重,或是向他打听江湖奇闻异事……

此刻听到她竟奏出如此动听的袅袅琴音,手法丝毫不逊于安京城里,最有名的琴师!

他心道,想不到这姑娘,大大咧咧的性格背后,还有如此温婉柔媚的一面,当真是个可人儿!

俞非晚身着一件玉色素罗纱衣,长发挽成流云髻,虽未施粉黛,但依旧瑶华四射,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好琴!”待俞非晚奏完一曲,许亦枫拂掌由衷地感叹道:“俞姑娘琴艺如此高绝,困在这穷山恶水之地,实在可惜。何不出谷去瞧瞧?外面自有一番广阔天地!”

“琴艺高绝……如锯圆木……哈哈哈!”脑海中回荡起谢承昱爽朗的嘲笑声。俞非晚自嘲似地摇头,她又想起他了!

俞非晚于武学上并没有什么天赋,谢承昱更是时常吐槽她资质愚钝。阿爹传授的鸣月琴谱,既是弹奏的指法,又是内功心法,她却一直以来只窥皮毛,不得要领,弹出的琴音,更是断断续续,难以成曲……

如今,却已经“琴艺高绝”了吗?

她真想让那个人也听听,此刻自己的弹奏,是否还一如当初,他所评价的那样,“如锯圆木”!

“外面的世界,当真那么精彩么?”以前从未遇到过外人,俞非晚自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如今因许亦枫他们闯入,她便对未知的外界,愈加好奇起来。

许亦枫听她问起,便立刻起了兴致,激动地道:“那是自然!我和你说啊,且不谈‘三山五岳,万千城池’,光是论起咱们‘天衍山庄’啊,那便是……”

“哗!哗!哗!”

忽然间,火光骤起,点燃夜空,霎时四方亮如白昼。随着悉悉簌簌的脚步声,几十个黑衣人从暗影中现身,将农舍团团围了个遍。

不过片刻,形势便急转直下,氛围剑拔弩张。

为首之人是苗离勾,人送绰号“铁面钩”,他生得油面黑发,凶狠的眼睛闪着冰冷的光,手中两柄铁灰短钩直指俞非晚,朝身后命令道:“兄弟们,杀了她,再给我仔细地搜!”

来人毫不废话,径直便要取人性命。好在许亦枫还有些江湖经验,他将惊疑不定的俞非晚拽到身后,柔声道:“别怕,有我在。”

俞非晚倒并不如何害怕,只是从未有过类似的经历,便一时愣了神。看在许亦枫眼里,便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分外惹人怜爱。

许亦枫正要拔剑迎敌,好在心仪之人面前显露一番身手。此时,一人着天青色阔袖蟒袍,从黑压压的人群中鱼跃而出。

此人长得身似灵蛇,细眉若柳,面白赛雪,一双茶褐色眼眸,在火光的映射下,更透着些病态的凄美之色,腰间坠着一枚纂字白玉连心佩,倒为他的杀伐之气,平添了一丝温文儒雅。

他只抬眸望了俞非晚和许亦枫一眼,便能判断出:这男的筋骨平平,不是什么绝顶高手;女的更是不堪一击,不过样貌倒是生得不错,面若桃花,容颜可佳。

“姑娘,你若交出凌风刀谱和鸣月琴谱,我便立刻放你们离去!”灵蛇男威胁道。

又是这劳什子刀谱和琴谱!

三神五绝藏七剑,无关风月无关雪。传闻中的诗谣,其实还有后面两句:欢羽至极登仙境,江湖归一定天元!

诗中“风月”二字,指的便是凌风刀谱和鸣月琴谱。

传闻,两本秘籍均由诗中能够“定天下”的归一老人所着:凌风刀法,挥之利如山仞,快逐疾风,如狷如狂,刀过无痕;鸣月琴谱,闻之琴音婉转,不绝于耳,实则声驰力刚,折损气力于无形。

俞非晚虽恨及了这两本破书,当年母亲就是因它们而惨死,父亲带着谢承昱和她流落至此,隐姓埋名才活了下来!

但她深知,两本书攸关父亲的性命,他们也从未向除谢承昱之外的任何人,透露过只言片语。

谢承昱绝不可能泄露一二,如今这些人又是因何查到了这里?

不及细想,俞非晚一掌拍向琴桌,古琴在空中打了个转儿,稳稳落在俞非晚腕间。她一手托琴,一手横扫琴弦,指尖与弦线摩擦出高昂尖利的音波。

许亦枫也果断地亮出了手中利剑!

燕支剑的剑身,虽以玄铁而铸,但轻似雏燕,薄如蝉翼。他直向灵蛇男面门刺出一剑,灵蛇男闪身避过,回旋中使出烈枭掌,掌心当空劈下,带起泥沙飞溅。

“好强的内力!”许亦枫心道。没想到这灵蛇男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修为!他也被激起了胜负欲,挥剑再次与他缠斗在一起。

“锵!”弯钩和剑锋交错,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原来是铁面钩横插了进来。许亦枫借势一挥,别开了苗离勾的一击。

四人近身搏斗,剑影翻飞,气流涌动。无奈许亦枫的剑法,虽精妙有余,但劲力不足,俞非晚的拳脚更是生涩稚嫩,内力也远不及其余几人,战了五十余个回合后,二人双双败下阵来。

危急时刻,灵蛇男正欲生擒俞非晚,一道冰冷的寒光闪过,众人掩面躲避,来不及细看,俞非晚已被推出了包围圈!

“阿爹!”

原来是俞敬回来了。他反手持刀,凛然而立,刀锋带着凌风之劲,掀起阵阵波澜。

“终于找到你了——俞敬!”

月隐星稀,落叶飞翻。

眼见找了多日的目标,总算有了着落,灵蛇男颇为满意。他亦不再废话,聚真气于丹田,内力极速流转,掌间再次带出烈枭掌,五指成爪,锋锐无比,直捣俞敬胸窝。

俞敬钻研凌风刀谱多年,刀法早已炉火纯青,人刀合一。

没想到这年轻人,与俞敬对打,也毫不示弱。他的身法,真是犹如灵蛇附身一般,上下腾挪,灵活四窜,即使是在凌风刀下,亦如风驰电掣,游刃有余。

俞敬一时摸不透那灵蛇男的武功路数,电光火石间,两人战了百余回合,仍难分胜负。

铁面钩和众蒙面人,则再次缠上了俞许二人。漆黑的夜色下,一时只闻“哐当哐当”的兵器交接声。

以俞非晚不长的人生经历,最艰苦的一场战斗,莫过于和谢承昱一道,潜入流觞湖底,去捉一尾八鳍河鲤。像眼下这般,真刀真枪的干架,可真是戳中了她的空白区域。

敌人越战越多,俞非晚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了。许亦枫也被困局中,一时无法脱身。

危急时刻,眼看那铁面勾手中的铁灰短钩,正瞄准了俞非晚的颈间劈下!

“铮……”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划破长空,铁钩弹飞,笔直嵌进了一旁的樟木里,而击落它的,是一片薄如丝娟的樟叶!

俞非晚惊疑未定,还待看清她救命恩人的模样,也好来日报恩,无奈在重重包围和多番打斗间,耗尽了体力。

都怪自己学艺不精!平日里,阿爹总是念叨她,劝她多加勤学苦练,她总当成了耳旁风……

好吧,这次可算是要长个记性了!

刺耳的喊杀声中,俞非晚晕过去之前,只来得及看清,来人那一抹玄墨素色衣角翻飞,仿佛尘土里开出的一朵野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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