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刁匆匆的进了院子，夏子末从窗户里早就看到他，抢先一步出去，拉着阿刁往外走。“姚力不在家，姚胜同正好刚从京城回来，进了府就没再出去。”
“他去京城干吗？”
“他每个月都要去一次，好像只是去银庄，大概是存兑银票的。”
夏子末点点头，“北桑呢？马上出发。”
这一次特别顺利，上次连府都没有进，这次送了拜帖进去之后，就被客气的邀进了府。
这姚胜同约莫五十多岁年纪，和蔼可亲的样子，微笑着招呼他们在客厅坐下来，特地嘱咐下人上了苍山的新茶佛尖，这头道新茶一般是要全数上贡皇上的，没想到这小小的姚家，竟随手泡了出来。
“三皇子来大凉州还习惯吗？”
夏子末摇摇头，“说实话，风雨飘摇的感觉，要是大家都跟你这般好说话就好了。”
他呵呵笑道：“我虽是个管家，但除了账目上的事，我都管不了，年纪也大了，不如年轻人会闹腾。”
“你谦虚了，我可听说你是姚家产业举足轻重的人物。”夏子末单刀直入道：“听说你每月都要去京城，是向老东家汇报吗？”
“这些没影的事从哪里打听的呀？”他呵呵笑道：“我就是去银庄办些银票往来的杂事而已，哎，太累了，我等着赶紧把这些事交出去呢。”
接着北桑又把种草的事说了一遍。
“你们说的这些我不懂，你们自己为何不种呢？”他沉吟着说道。
“我们一没地，二没人手，主要是大凉州的土壤特适合这种草，哪边在西边贫地上也是一样可以种的，请你们帮组织人手，我们可以预付部分收购草药的钱。”
“就这点事？”
“还有就是大米的事，我们想从你们这里进货，能帮忙匀点吗？”夏子末诚恳的请求着。
他叹了口气，“生意上的事，你们得找姚力，我也不管呀。”
夏子末尴尬道：“找过了，他好像对我有些成见。”
“哎，说实话我也没法答应你们，等有机会帮你们说说吧。”
几人再一次铩羽而归。
“上次给你的那个名单，有没有一些可以突破的？”夏子末问阿刁道。
他摇摇头，“都跟进了，他们抱团很紧，没有一家肯给咱们机会的，谈都不愿谈。”
“姚力的能量真的很大。”北桑感慨道。
“大家都知道他背后是太子，必然谁都不敢违逆他意，算了，他这条线放弃了吧。”夏子末叹气道：“咱们这次来大凉州，本是奔着雷默来的，本就没指望跟姚力能有合作，你们下来盯着王休成吧，争取把他的货稳稳的拿下，不能再出岔子，要不然，这一趟就真的白跑了。”
回到府上，看到周适在门外逗留，“又找黄大人下棋吗？”
“我是来找你的，黄大人最近可没心情陪我玩。”他笑道。
“别找我，我也不会陪你玩。”
“不是来玩的，你以为我真的很闲吗？”他大声道：“走吧，去我府上，跟你说点事。”
夏子末一愣，这是太阳打西边出了，竟主动邀请自己。
“这么看着我干嘛？看得我好像对你有什么企图一样，不去拉倒。”他见夏子末在犹豫，又道：“这里不会太平的，姚力像眼中钉一样的盯着这里，迟早要把这里搞得翻天地覆。”
沈芗这时出来，“周先生，你可知道雷默躲哪里了？”
“你真以为我神通广大呀，这么多人在抓他，又是罗家军又是巡防营的，哪会有他的容身之地，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了，你以为我还会做这种傻事吗？”他一脸认真的突然看着夏子末：“不会是你藏了他吧？我看要是躲在黄大人府里真的不赖。”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沈芗跟风说道，“搞得神秘兮兮的，门都不让人进了。”
夏子末赶紧打岔道：“要不要跟我一道去他家？”又转头对周适说道：“你那边能住吗？我们两个人一起过去，不至于太为难你吧？”
“干嘛过去住？我才不要。”沈芗说道：“我要陪黄姑娘的。”
“还是听我的吧。”夏子末给她拼命使眼色，却被她无视。
“看你们自说自话的，我可没答应让你们住。”说着拉着夏子末往外走，他不知道他的邀请恰好正中夏子末下怀，雷默在里面想必也听到了，真希望他明白自己的处境，最好自己偷偷溜走是最好了。
“我帮了你一大大忙，你怎么感激我？”路上，周适盯着夏子末的眼睛问。
看着他狡黠的眼神，夏子末强抑着内心的波澜，但还是紧张得脸都红了，“什么意思？”
“别装了，你和雷默怎么会认识的？”他几乎一剑封喉，让夏子末慌张到极点，但也只能强行否认，“我和他怎么会认识？”
周适摇摇头笑道：“什么都是有迹可循的，京城粮仓的事情，已经传到大凉州了，你别太自以为聪明了，太子只是吃了哑巴亏而已，他又不傻。”
“所以呢——”
“所以你跟雷默肯定有联系呀，既然有风声放出来他在大凉州，你出于保护自己的需要，掩护他不是很合理的选择吗？”他说的若无其事。
“不会是你放出的风声吧？”夏子末顾左右而言它，“看起来你好像神通广大的样子，不是你还有谁会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周适哈哈大笑，“你承认藏了雷默，我就承认是我放出去的风声。”
“你究竟是什么人？”夏子末惊奇道：“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感觉你好变态耶！”
“我可没承认什么。”他笑道：“你是不是正很苦恼，被雷默摆布得一点办法没有。然后我出现了，你就解脱了。”
夏子末不说，更像是默认，“既然你对我表达了这么大的善意，不如真正的帮我一次。”
“帮你搞定大米？”
不得不由衷的感叹，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我很好奇，你在大凉州有多少地？你的这种优越感或者说能力来源于哪里？”还没等回答，他故意表现出可怜兮兮的样子，“你不会不帮我吧？”
“当然不会帮你。”周适说得很直白，“一场大战在即，我为何要匆忙的下场站队？你给我一个理由。”
心下一片黯然，突然又听他道：“除非你能证明你的价值。”
“此话怎讲？我要怎么证明？你想让我做什么？”他像落水狗一样奋力的抓住一根草绳。
此时两人走到操练场附近，看着那些正在操练的士兵，周适说道：“比如罗川平，你觉得他的价值在哪里？你能不能提供他那样的价值？”
“你这是消遣我的吧？”夏子末不满道：“你要是跟我交易就明确提出你的要求，搞这样虚头巴脑的算什么？”
周适手一摊，“那你自己看吧，我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话不完全投机，还是跟着去他家住了下来，安排了两个下人专门伺候自己，甚至在自己睡觉时，他们仍轮流卧房外待命，以便随时召唤。
第二天，刚起床，就看到府里不断的有人进进出出，奔波于周适的书房，只在门口逗留了一下，隐约听到关于罗家军的话，不好意思偷听，就出来了。
刚出门，就听到了排山倒海的操练声，来到操练场上，上千名士兵整装待发，几十人一列，正源源不断的向各村进发。
操练场的另一边，上百名五花大绑的人被纷纷的扔在地上，地上到处是蒙头的面巾，有的头上的蒙巾被扯下了一半，耷拉在头发边缘，一个个狼狈不堪，拥挤在一起，哼哼唧唧的。稍有高声喊叫不服教训的，立即招来棍鞭伺候。
士兵们源源不断的出发，被抓捕的人源源不断的拉来这里，大概牢房里已经装不下这么些人了。
“对他们的惩戒必须如雷鸣闪电般迅速而严厉。”罗川平对围着他的几位军官说道，“既然出手了，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取得压倒性的胜利，要用三天的时间，彻底肃清这帮混蛋。”
事实上并没有用上三天，只到第二天，已经完全的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即使白天，街道上也看不到几个人影，倒是留下了斑驳的鲜血痕迹。
这场为时一天的大清剿行动，共杀死三十二名暴虐匪徒，重伤五十余人，另抓捕关押二百六十余人。
州府新的通告也连夜出来了，无地者均按人免费可得一亩地，无需田金，即日起可前往州府登记，即刻获取田籍。
夏子末回到黄文朝府上，正在为如何解决雷默的事情发愁，却见沈芗在她房间前轻轻的朝他招手，当即走了进去。
“看到殷玉旗了吗？”沈芗问。
夏子末正奇怪为何突然问起了他，只听她叹口气道：“哎，估计他是跟钱明壮在西边村子搜捕雷默呢，想再跟他借点银子的，前几天不少府兵受了伤，连抓药的银子州府都拿不出来。”
“在西边村子？钱明壮？”夏子末意外道。
“殷玉旗没告诉你呀？这家伙真是的，他有没有把你当朋友呀？不过也是，抓雷默这种事怎么会告诉你呢？明天一早就要搜到这里来了。”
夏子末看着她说得煞有介事的模样，边说还边带着忍俊不禁的笑容，心头疑云顿起，随即跟着说道：“不会吧，再怎么样黄大人的宅子也不会搜的吧？毕竟罗家军在这里把着呢。”
“那个钱明壮受谁指派，你还不知道吗？真要过来搜的话，罗家军可没有阻拦的立场呀，黄大人为了避嫌，怕是只能打开大门迎接。”
夏子末“哦”的一声，“管他呢，反正与我无关。”说着推门进了屋。
看见雷默正神情紧张的站在窗边，“你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不会合起来一道骗我的吧？”
“骗你？”夏子末哑然失笑道，“那你随便怎么想，没事，反正你现在也不方便出去，先在这里呆着吧，相对比外面安全。我是觉着他钱明壮要是敢搜这里，也太不给黄文朝面子了，殷玉旗估计也会阻拦的，不急，现在还在西头村子呢，即使要搜这里估计也会在明日中午。”说着从怀里拿了几块点心出来，“你先垫垫肚子再说吧，我马上去找一下殷玉旗打探打探，要不然他等下又要来我屋里找我。”
“你等等。”他拉住夏子末，明显的感觉到他是有点慌了，“你上次跟我说带我去哪里的？”
“本来想让你伪装成我的护卫去周适家的，不过，现在这条路行不通了。”他皱眉惋惜着，没等雷默问为什么，他又接着道，“我现在感觉很可能是他把你在大凉州的消息泄露出去的，这个人很怪，能量却很大，我是猜不透他，似友非友，看上去有时会主动接近我，但是求他给我点大米货源，却连一粒也不肯，哎，你说要真是他点你的话，他是为了什么呢？”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样子，也不管雷默信不信，反正真里有假，假里有真的一顿输出。
“这种人往往自命不凡，一向不把姚力放在眼里，以为把我的消息泄露出去，搅乱势局，他就能打压姚力，甚至意图接近太子，从而实现乱中求机。”雷默倒是仿佛对周适挺了解的样子。
夏子末喊了一声不好，那怎么办？
雷默心一横说道：“看来我只有冒险出府了，如果他们从西边搜过来的话，借着天黑绕回西边可能才是最妥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