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正要去开门的时候,几人已经进了隔壁的屋子,立即放轻脚步,走到墙边,细耳凝神起来。
“蒙大人,不对呀,这次北边官道走私粮食的事十分蹊跷呀。”
“哪里不对了?”
“一天一夜了,皇上怎么还没有对黄觉同动手,御察院倒是去抓三皇子了,但是扑了个空,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你说怪不怪?还记得上次俞凤鸣案中皇上采取的可是雷霆般的行动,俞凤鸣没来得及到京城,就被李卫在半路处决。”
夏子末听不出这人的声音,只听蒙铁生说道:“这事可能还不好说,不是都在传包营生涉入此案了吗?如果是他在背后走私,你让皇上怎么管?现在就连张明浦和殷丞相都在劝皇上降火。”
“这也是邪门了,你说殷丞相这次的立场算怎么回事?”
“吴兄,话分两面,殷丞相固然是支持太子的,但更重要的是为皇上分忧呀!”
夏子末一愣,这人难不成就是兵部总兵吴明理?上次因为倒卖军需的事让他跟楚云天互斗,虽然最终他俩都升迁无望,但是差事并没有丢,罚了半年俸禄了事,也算全身而退。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明知道太子要借此事清算三皇子,还要把黄觉同拉下马,就算不帮太子,也不能对着干呀!”
“咱们这琢磨皇上的心思可远远不如殷丞相了,皇上最看重的始终是北方的大局,所以才会第一时间召见张明浦,从他这里打探包营生的口风,殷丞相的立场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说了皇上想说的话。”
“那你说这次会不会趁机清算三皇子?听说钱明壮的案子也与他有关,皇上该不会饶了他吧?”
“谁知道呢?”蒙铁生笑道:“吴兄,你老实说,这么关心这个案子是不是有你的小九九?”
“在老哥你面前,我就不装了。”吴明理也笑道:“上次军需的案子虽然让我逃过一劫,但是升迁无望了,青州自然也去不成的,我就琢磨着要是能去北方边境,也是不错的。”
“你呀,还是喜欢馋那一瓜两枣的,北方边境固然是个肥缺,可是皇上也知道的呀,你刚犯了事,怎么可能轮得着你,就别惦记了。”
“一块肉挂在面前,能不馋吗?蒙哥你就帮我运筹帷幄一下呗。”
“我做不到。”蒙铁生叹道:“张观正现在处处对我掣肘,要抓我小尾巴,我低调还来不及呢!”
“那也难怪,蔡尚书身体有恙,休退在即,张观正对尚书一职志在必得,你可是唯一能跟他竞争的人。”
“不说这些了,要是我能往上走一步,或许有机会带你填补我这个空缺。”
“真的?”吴明理大喜,“属下就先谢过蒙大哥提拔之恩。”
“但是有些事我得提醒你一下。”
“大哥请讲。”
“你有没有发现,自从四皇子进了宫,很多事情正在慢慢的变化,你得有这个觉悟。”
吴明理惊道:“你的意思是皇上真的动了换储的念头?难怪这些天太子因为四皇子的事总发脾气。”
“不好说,我知道的是太子有改组兵部的动向,正在推巡防营的几位教头进入兵部任职,说不定对你会有所不利。”
“咱们可都是太子的人呀,再怎么样也不能——”
“谁不是太子的人?你是我是大家是,但这里面也分的,张观正就比我更受太子青睐。”
“哎,那么办?”
“反正你自己多留个心眼,不要那么傻,多跟紧皇上的态度才最要紧。”
“那我以后跟着你便是了,明天张观正要给常飞燕饯行,在松湖庄园摆了宴席,你要去吗?”
“去不了,咱们的五千士兵已经进入北方黑羽国领地,镇压行动马上开始,可是粮草到现在还没有头绪,我得赶在月底前筹措到位。”
“哎,想想不服。”吴明理又叹道,“我跟楚云天斗了这么久,最后便宜了常飞燕,他现在已经跟你平级了,册封侍郎的兵部令明日就会下来。”
“你如果真把我当大哥,就从现在低调一点,我担心张观正会在太子面前挤兑我,你帮我长长眼睛。”蒙铁生小声道。
“没问题,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完这句话,两人就出去了。
之后的几个时辰,是漫长的等待。坐在窗口,默默的看着窗户外的阳光一点点的西斜,一看到有陌生人在靠近,都要迅速的隐藏到墙后面。
天黑之后,蒙铁生才又进来,“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
夏子末承认,这是十分难熬的时刻。
“好饭不怕晚。”他笑道:“事情刚刚出现了曙光,皇上把案件交给了殷丞相督办。”
“是吗?”夏子末大喜,“殷丞相要怎么处理?”
“我没来得及找他,不知道他的方向是什么,不过,本来我还一筹莫展的,刚才得到了消息,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心里也有了些章法,现在就看你愿不愿意撒财了。”
听到他话中有话,夏子末一时不出头绪,只问他:“能否请蒙大人提点一二?”
他沉思着,“那个石丘平是你的人吧?”
夏子末点头,“没错,怎么了?”
“这小子有点意思,他先是去找了牧长归,后来又去找了内务府的公公, 你猜怎么着?”
夏子末摇头。
“以你的名义给他们分别递了悔错状,说是之前不应该只把五成的利头捐给他们,而是应该至少捐九成,毕竟北方的生意用的是官道,而且,包大人之所以跟三皇子做这个生意,是因为既是皇子又没有官职的便利身份,出了事情可以不用连累到朝廷,说来说去这些银子不该三皇子得,所以现在愿意把之前欠下的利头悉数奉上。”
夏子末大体上听出来,石丘平的这一招,是想替自己花钱买条活路。
“高,实在是高,这还真是破解这个局的最好方法。”蒙铁生叹道:“先让他们俩把你之前大手笔捐银子的事迹汇报给了皇上,又再捐一笔,对于国库和后宫来说,无缘无故又多了一笔可观的银子,皆大欢喜。关键他还整了悔错状这一出,这样的态度谁人不爱?要不是你跟皇上之间的那些陈年旧怨,你也会跟牧长归一样官升三级。
夏子末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不过这石丘平也是胆大,没有自己同意,竟然又撒出去这么多银子,这样被他折腾的底朝天了。
“所以,现在我是确定逃过这一劫了吗?”
“应该是吧,最难的部分已经由石丘平做完了,他这一招的用意先是稳住皇上,不能让他火急上头不分青红皂白的对你使用杀招,只要缓下来,皇上就要考虑后面的事,要不要跟包营生摊牌?还是说就这样糊里糊涂的继续赚着银子?如果要继续,是不是还是让你来经手?”
“然后呢?”
“皇上没有把此案交给太子,而是交给殷丞相,本身已经说明了他的选择,这是在通过殷丞相来给他自己台阶。”
夏子末点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撒点财没什么,银子反正可以继续赚。”
“这可不是小数目。”他叹道:“换做是谁都舍不得,而且以后从北方赚的银子你都得交到户部去。好处是可能就此在你和皇上之间开了一扇窗。”
夏子末莫名的一阵感伤袭来,苦笑道:“或许吧,以前曾经很期待有这么一天,但是现在已经不再期待了。”
“既然你也认可这个方案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跑一下,去跟殷丞相禀报,尽快落实好让你出去,免得在我这里害得我都提心吊胆。”
“那就有劳你了,话说到这里,我倒想问你了。”夏子末看着他说道:“前面和你谈合作,你犹犹豫豫拖泥带水的,为何后来又这么费心的帮我?”
“此一时彼一时,我只是增加合作的筹码而已,要不然底子不牢靠。”他说到这里,两人都笑了起来。
“那现在咱们算正式合作了吗?”
“ 还在等你回应,条件我已经出了?”
“什么?”夏子末一愣,“你是什么条件?”
“中午,我和吴明理的谈话你不都听到了吗?”
“原来你是说给我听的?”夏子末回过神来,呵呵一笑,回忆片刻,思索道:“你其实已经在帮我游说吴明理,对吧?你提到了张观正,莫非是要我来解决他?这就是你的条件?”
“这是双赢,如果我坐上了尚书之位,你有我这样的朋友,不香吗?”
夏子末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我还没有想到对付他的法子,但是我一定会尽力去安排,你得给我时间。”
“这个当然,我就认为咱们的合作已经开始了,怎么样?”
两人站起来击掌相庆。
临了,蒙铁生突然又道:“银子要你安排哦!这一点不用我说吧?你也应该听出来,吴明理这样的人,胃口大的很。”
夏子末满口答应,“那我什么时候能够出去?”
“有些面子上的流程还是要走的,我先悄悄的把你弄出去,然后转给殷玉旗看押,这样殷丞相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提审你,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他吧,顺利的话两天差不多了。”
夏子末还是有些紧张,“中间不能出了差错吧?”
“要不然还是把你交给御察院去?”蒙铁生望着他,“得了吧,你没有其他选择,等下我叫点好酒好菜过来招待你,丑时会让殷玉旗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