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我的剑竟然在动?!”
“老夫的天离雌雄刀,为何不听老夫的指示?”
很快,惊叫声就不约而同地响起来。
不只夏元熙一人,在场的修士不论怀中、储物袋、背囊里……只要有兵刃的,无不发现自己的宝物在当中蠢蠢欲动,似乎就要超脱自己的控制,向天外直插而去。
短短三息时间,一道又一道的剑影闪烁着各色宝光,带着悠然鸣响,飞到空中凝滞不动。
连夏元熙的太华雷音剑也脱离了她控制,但它只是飞到一半,又复返回来,围着夏元熙嬉戏环绕,但这并非出于她自己的意愿,而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指挥着剑。
最后离去的是琴剑十三徽的本体瑶琴,它在原地抗争了许久,那种摇晃的拉锯战昭示着争夺控制权的过程有多么激烈,但最终它还是木然归于沉寂,和千万只刀剑一起,陈列在空中。
在场的修士可都是一方家族或者门派的大佬级人物,哪个储物袋中没有大量为徒子徒孙、血亲后代备下的兵器法宝?有些还是成套的飞剑,光一件里面就包含许多柄,七十二天罡,三十六地煞这些都不算什么,还有的凑够了九九极阳、或者干脆一百零八星宿的数,那一套展开来,真个是铺天盖地似的。
此世的苍穹就像是一个大型的刀剑博物馆,又像是千万名士兵在排队接受检阅,任下面的修士们怎么催动法诀,怎么发动心念联系,都一动不动,只是默然散发着森森宝光,杀气腾腾,怎么看也不像是对待主人的样子。
突然,夏元熙觉得有什么擦过了她的脖子。
不知什么时候,她背后竟然多了一个气息,那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就像是恐高症的人站在悬崖上往下凝视,脖子好像僵滞住了,难以转过头。
“从以前就觉得,你生的柔软又纤小,偏偏还喜欢张牙舞爪的,又一贯没防备,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那擦过她脖子的手只是轻轻挽起她的白发,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听到熟悉的声音,夏元熙反手握住他的手背,是温热的,有形体。
多年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她欣喜万分地转身,果真看到薛景纯浅笑着的容颜。
简直不敢相信!
夏元熙真想扑上去摸摸看,告诉自己不是做梦,但对方却轻巧地格开。
“是我一直在这方面对你疏于教育,不过现在纠正还来的及。”
下一刻,夏元熙就整个人陷进了他的怀抱,一种熟悉但从未闻过的味道充斥了鼻腔,就像是除开了琼花,只属于薛景纯本人的气息。
“这个时候应该让男性主动,你只要闭眼就好。”
温和的手掌覆上她的后脑,然后一直顺着长发倾泻的轨迹慢慢滑到脊背。
人群中,只见一位俊美道人拥着白发少女,漫天飞剑光点,犹如群星列宿,衬着被簇拥着的二人冰雪之姿,超然物外,更如郎朗明月,皎洁无暇。
让众人裹足不前的,却是那种无形的压迫感。
那突然出现的道人至始至终只看着自己怀中的玄玑,一贯冷漠的面容如春水般玉润温雅,对周围方才还咄咄逼人的众位修士不曾有一句斥责。
但那种甫一出现,全部兵刃就倒戈相向的场面,还有他那种君临朝万众的气势,让所有人都觉得如锋芒在背。
“不可能的……就算九劫金仙也不能可办到……难道是大乘飞升?!”不知有谁低低的惊呼出口。
飞升后的修士便是大乘修为,真个是万劫不坏,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但他们已经强横到整个低层世界容纳不下的程度,就像把一个空心的葫芦按到深水中,不仅费力,一不小心还要弹回去。
硬拖着不肯飞升的也不是没有,便如娑婆世界的释迦摩尼,以那位的大智慧、大手段,最终还是只有圆寂一途,与世界同化。
“本座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徇私救了情郎,却诓众人说什么大道理?这位小娘子也把人看的太蠢了吧?”不二生佛笑起来。
他认得薛景纯就是乔庄参加万魔会的那人,当然也知道他已经死过一次,想必是夏元熙使了什么手段才让他囫囵重生了,不然就算转世也不至于长这么快。
想不到当日那个有些古怪的金丹小子竟然转眼就大乘了?看样子估计他也是前世有些来历,却不知在轮回中得到什么好处,竟能让他一举突破天堑?想到这里,不二生佛就觉得,这六道轮回还真得放开来让大伙参详参详,或许能让自己也飞升大乘了呢?
周围的人通通噤若寒蝉,但他却不一样,不二生佛自恃命魂已经和山门下的地脉火山连接,谁要是杀了他,等同于让无生净土周围700多里的地界陷于火海,到时候火山喷发,整个大海化为一锅煮沸的鱼汤,惹下的泼天杀劫只怕夏元熙要再长出一座玄黄功德塔才能化解。
“我说小娘子,别只顾着和情郎温存啊~这六道轮回也是天下人共有之物,怎能被你一家把持?抱着你那俊俏小哥倒是得了好处,现在功成正果了,难道本座面皮长得不俊,当不得你的裙下臣,就连参悟至道的资格都没有了?”
夏元熙听他说得不堪,仿佛薛景纯是吃软饭的一样,不禁有些恼怒:“我是用实打实的功德和六道轮回交换的机会!你要是扶一万年的老奶奶,也可以去找六道开后门!至于为什么师兄会突破,我不知道,你如果再废话,别怪我不客气!”
说是这么说,但一想到如果杀了这个人,就有千千万万生灵陷入浩劫,夏元熙也下不得手,只能随便骂几句。
“恼羞成怒了~哈哈哈,有本事杀了本座灭口,否则怎么堵得住天下人的嘴?”不二生佛心知对方投鼠忌器,也不当回事,和他一起来的魔修也都哂笑嘲讽。
“师兄?别……”夏元熙感觉到薛景纯松开了一只手,瞬息间琴剑十三徽浮现在他身边,他正要覆上琴弦,但那种像是执刀而并非抚琴的气场简直让人胆寒。
夏元熙也是第一个察觉到他杀气的人,要是刚把他捞出来,他又把自己作进去,那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那种要把你拱手让给别人的滋味,我是不会想经历第二次了。”
“铮”空灵的琴音响彻云霄,以这声音为临界点,所有的剑都动了。
不二生佛旁边的一位二劫魔修像是一块插花的丝绵底座,身上密密麻麻插满了刀剑,幸福地只惨叫了一声就死去;而不远处的另一位则整个软倒,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全身肌肉呈现古怪的痉挛和扭曲,仿佛没有骨头一般,看样子离他断气还有很久。
不二生佛周围的空间全部崩塌,他双手虚无地在身前挥舞,却连一根救命稻草也抓不到。然后无名的力量一寸一寸碾碎了他,从脚趾开始,整个过程一滴血都没有留下,纵然他的喉咙看起来相当高亢地震颤,但也没有声音传出。
夏元熙知道这是隐晦破碎的空间让音波扭曲,甚至重力和压力都产生错误,所以才会变得如此。她不安地看了一眼无生净土的方向,海面上却风平浪静,看不出有什么浩劫发生的样子。
“怎么做到的?”她问。
不光是这个,还有如何操纵如此之多的飞剑,这对心神来说是个难以负担的重担,如果人可以用的法宝飞剑没有限量,出门在外准备成千上万件法宝,那岂不是打谁都一个准?
“算不到……我算不到不二生佛的一切了!”说话的修士夏元熙依稀记得,像是梅花易数的传人,平日里号称天机子,算是位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仙界百晓生。
“这个说起来也不复杂,空间是多重维度组成的假象,封闭一团空间只是防止他肮脏的魂魄跑掉一丝罢了。”薛景纯拈起自己的一根头发,灌注真气,让它像是钢针一样直,“另一方面,时间是因果形成的轴,如果能够洞悉时间与空间的幻象,将他与这个世界的一切因果斩断,然后将这一整根轴毁去,他就再也无法影响到我们世界……”
说着,那根黑发从末梢起,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口吞噬一般,直到完全消失了。
“现在存在你们脑中的他也只是最后的残影,很快所有人都会忘记有过这个人,可能你现在已经忘掉一部分了吧?”
将所有因果斩断,然后沿着时间为线,把这根轴上的所有相关毁掉吗?甚至连人的记忆也……
夏元熙想了想,刚才让她生气的那人影像也越来越暗淡,甚至连名字都记不起了……
“师兄,你为什么会突然突破了?”看来超越他的路程还任重道远啊……
“微末小技,只不过进了一次因陀罗网世界,略有所得。”薛景纯轻描淡写言道。
这个逼装的我给十分!夏元熙心中默默吐槽,她已经看遍了琅函馆的书,当然知道因陀罗网是个什么存在,那种连大神都解不开的千古之谜,这人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什么“略有所得”,无形装逼的优越感真是讨厌死了!
怪不得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段!原来这已经不是未飞升的人能够理解的,甚至在大乘修士里面,对构成万物根本奥秘的了解,或许也没人比他更为透彻!
夏元熙低头数他衣襟上的花纹,似乎很不甘心的样子。
但薛景纯却弯下腰,促狭的双眸正正对着她:“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反正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最后一句话微不可闻,但夏元熙却有种像是被宣告宿命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