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和老妪依旧从废井进入了甬道,走下石阶时,阿钟从甬道壁上按下机关,从显露出来的岔道口跚跚离去,这是一条高大同先前也未发现的另一条密道。
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座皇宫真正的主人并不是那些个高高在上的贵人们,而是这些他们不放在眼里的蝼蚁之辈。
地上地下从来都是两个世界。
正在高大同他们探查内廷的时候,宫外,惠武帝麾下的另一支暗卫悄悄潜到长安城里的一处两进院子,这是京城隆昌堂大管事赵大海的家。暗卫们似乎对他家的情况十分了解,一跳进院墙,便迅速扑向各个房间,从怀里取出迷香,点燃后从窗户伸进,等了一会,贴耳探听房中动静,然后再进入房里检查成果。整座二进院子寂静无声,连狗都睡着了。
后宅卧室内,穿一身白色中衣,刚从迷烟中醒来的赵大海一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不述之客,强做镇定道:“你们是什么人?哪条道上的?要财要物咱都好商量,千万别伤害到我的妻儿老小。”
此时他的妻子正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沉睡,还微打着鼾。
一个面色阴冷的玄衣中年人平和道:“赵大管事放心,我们不是贼匪,只要你诚心合作,我保证他们毫发不伤。”
赵大海抹了一把冷汗,迭声道:“合作合作,您说您说。”
中年人眉一挑,道:“就在这么?”
赵大海瞥了眼床上的妻子,有些迟疑。
中年人见状冷冷一笑,道:“她现在没事儿,睡的熟罢了,但之后有没有事儿,就看你的诚心了。”
赵大海惶惶道:“您放心,我一定诚心。”
他随手扯下架上的外衣,将中年人请到外厅。中年人在主位落座后,态度颇为友善,“你也坐吧。”
待赵大海战战兢兢坐在下首后,中年人一挥手,从门外走进一个脸带面具,手上端一锦盒的黑衣人,进了厅,黑衣人将锦盒呈上给中年人。中年人将锦盒打开,然后递给赵大海,温和道:“请大管事仔细看看,这对龙凤喜烛是你们隆昌堂出的么?”
赵大海站起身,双手接过锦盒一眼望去这是前些时日送到宫中的那对喜烛,莫非是出了纰漏?心中惊惶,当即拿起龙烛认真查看,再换凤烛细致辨别一番,然后放下锦盒,将两支烛都取了出来,在手上掂了掂重量,面露疑惑道:“看上去像是隆昌堂的,可是……”
“可是什么?”
赵大海道:“这对喜烛外观看上去都没有问题,”他拿起龙烛指了一个极不起眼的微小图案对中年人道:“甚至连我们隆昌堂特有的标志也没错。”
“可是这重量我感觉不太对,”他又掂了掂龙烛道:“好像轻了些。”
赵大海解释道:“不瞒您说,这对喜烛是宫里采买司的同福公公亲自来订制的,慎重起见,我请我叔父制蜡大师赵炎昌出手亲制,他老人家制作喜烛有一外人不知的习惯,就是每支喜烛重量的尾数必带‘九九’,意为‘长长九九’这是他给每对新人的祝福。因此,一般喜烛的单支重量是十六两,而我叔父亲制的为十六两九分九厘,分毫不差,您拿来的这对,重量不对,若不相信的话,我给您称称。”
赵大海说着,就从厅上的置物柜里取出一杆称当场称重,果然,龙烛不足十六两,凤烛十六两略微出头一些。
中年人淡淡道:“这也只是你的说法,你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么?”
赵大海一下子懵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颓丧地跌坐在椅子上,老半响后才沮丧道:“我还真拿不出证据,叔父他从来都是按单制作,只取最完美的成品,其它的当场毁掉,不存样品,不留残品。”
“可,可我说的都是真的!”他垂着头,喃喃道。突然,他抬起头恳切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能和我说说么?”
中年人道:“这对喜烛的蜡芯浸了卡檀花汁。”
卡檀花是一种极稀有的美丽花卉,香气清凛,洁白无暇,但极少有人能看到它,因为它只在午夜开花,在黎明前死去,而且南唐没有。
赵大海也算是见多识广之辈,听说过卡檀花,他疑惑道:“卡檀花虽然又贵又罕见,可用它的花汁来浸蜡芯除了增加香味外,还有其它作用吗?”
中年人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小布包,笑道:“卡檀花虽然香气好闻,本身也没毒,但是加上这一物什,同时燃烧后,”他打开布包,用手指捻了一小撮灰白的粉末放在手心,道:“这是婆罗花花籽研的粉,有点像香灰是吧,金贵着呢。”中年人呵呵笑道:“婆罗花又叫佛陀的花,据说三千年才开一次,比卡檀花还稀罕,啧啧,真是下血本了!”
赵大海小心翼翼道:“这两样燃烧会咋样?”
“两种香气混在一起,会形成一种无解的慢性剧毒,而且针对女子。”中年人道:“女子只要闻了这种香气,刚开始无任何异样,三个月后毒入膏肓,至多半年便就服侍佛陀去了。”
说着说着,中年人也是一阵后怕,若当时未能截住,一旦嘉平公主半年后莫名死亡,那么届时会发生什么,是不是南唐和北魏之间就此开战!至此后,百姓又将流离失所,边境进入腥风血雨中!
“这也是从你们隆昌堂送货的箱子找到的,同那对喜烛放在一起。”中年人冷冷道:“别告诉我你一无所知,否则就是你隆昌堂本身包藏祸心。”
赵大海此刻已吓得面无血色,他知道那一批货都是要用在四皇子的婚礼上,这可是谋害皇子妃的罪名啊。此时,他也大致明确了中年人的身份,听到这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大人,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些箱子都是我们隆昌堂平时向贵人们送货时特意定制的,送宫里的这批货,送货前一晚我还特意又检查了一遍,就怕出纰漏。”
“谁知道,还是出了纰漏啊,出了要命的大纰漏啊。”赵大海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也难怪他如此,若罪名确立,隆昌堂被封是小事,他作为直接负责的大管事,死罪是难免的,还极有可能牵连家人,如此,怎么不让他惊惧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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