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时景况,说不上惆怅,但难免略有黯然,方郗微微摇摇头,一时间没了继续晃荡的兴致,便寻了一处老字号茶楼,驻脚歇歇。
与小猫无两的街上相反,茶楼里的闲客居然不少,也是,茶楼与酒肆向来是小道消息最多,流传最广的所在之地,对于一般富户和大多普通百姓而言,这里是他们所能获取到信息的最简便途径,尤其在当下心惶无底时刻。
看到方郗几人进门,小二当即迎了上来,展开职业的笑容,热情招呼道:“客官里面请,您几位?要雅间还是大堂?”
方郗环视了一眼堂上众生相,对面的小戏台上,说书人正说的抑扬顿挫,手上的惊堂木敲的啪啪作响,似乎想吸引客人们的注意力,奈何,台下茶客们的心思大都不在于此,顾自,或窃窃低语、或高谈大论、或胡吹海侃。
“大堂,四人,”方郗指向某处,“就那桌吧。”
“好咧,请随小的来。”
店小二将方郗他们领到位置后,抽下搭在肩上的雪白长巾,殷勤的将原本干净光洁的桌椅再逐一擦拭了一遍,之后将长巾搭在臂弯上,微躬着腰道:“各位客官,请上座。”
等方郗几人都落座后,方才问道:“请问需要点些什么?”
“茶要明前碧螺春,茶点~~上些你们镇楼招牌的,四大四小吧。”
“好咧,客官请稍候,马上就来。”
说罢,店小二转身朝柜台方向亮了一嗓子,“叁拾壹号桌,明前碧螺春,招牌四大四小。”
柜上回应道:“好咧,叁拾壹号桌,明前碧螺春,招牌四大四小。”
这叫亮堂,是这家茶楼的特色,既显热闹,又能增加收入……话说,客人点啥都亮在大庭广众下,自然就不好意点少,让人笑话寒酸。能经来茶楼吃茶的人,口袋里大都有点钱,也不差那一两半钱的,输人不输阵不是。
不过这猛得来一嗓子,倒让方郗他们稍感愕异,还有这种操作,第一回见啊,有点新鲜!
方郗笑道:“这东家是谁呀,生意做得够精。”
边上的那桌,一个圆润富态的老茶客听了,笑呵呵道:“城东钱家的,一个老钱串子。”
一听到钱串子,方郗就想起钱老尚书,差点噗嗤笑出声来,莫非姓钱的,都有这种特异性质!
这时,一个身穿藏青长袍,身形颇为清瘦,五十左右的老者走了过来,正好听到,摇着头,道:“老陈头,你又在抵毁我啥了?”
老陈一点儿都没有背后说人被人当场逮到的愧意,撇了撇嘴,“还用我抵毁啊,都快天下无人不识君了。”
“呦嗬,两天不见,你居然长文采了!”
同桌的人笑道:“这是昨儿,他家的小孙子刚教他的。老钱,你不是去水府探望你妹夫了,他怎么样了?清醒过来了吗?”
水府?方郗眼睛微眯,这么巧!
老钱坐到空位上,叹了一口气道:“还没呢,德济堂的郁医师上过门,说是没啥大毛病,等他自然醒吧。”有些话,他不好说出口,那个老不羞,黄土快埋半截了,还被诊出肾水虚亏,如今好了,小妾跑了,人财两亏不止,自己还昏睡不醒,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没啥大毛病还能昏迷到现在?找德济堂的郁医师?为何不请徐老先生百草堂的欧阳先生,或是杏林阁的朴先生?”
“唉,也是奇了怪了,这三位连同康元堂的况老先生均出诊去了,听说是被知府大人请走。”
“知府大人府里谁病了,几大家一起出诊,看来是病的不清,可,没听说呀?”
“人家这种高门大户的,持家多严,哪里会轻易外传府里消息。”
“也是。”老陈点点头,羡慕道:“我们这些人,虽是有点钱财,这可这些方面真是比不上这些人家,这就是大家底蕴啊~,不像我们的府上,一点屁大的事都捂不住。就如水家不过跑了一个小妾,没出半日被传得沸沸扬扬,依我看,人家郁医师诊的没错,水绅富这老家伙应该是脸挂不住,被气倒的。不过,老钱,你那外甥如今出息了,跨过这道门槛,再过几年,这水府就不一样了,你妹妹算是熬出头了。”
“水绅富这事,水家有去通知水将军吗?”
“我妹给拦了,说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可不能让岳儿挂心。唉,出息是出息了,但是这都是拿命来搏的。”
“哎,老钱,这逃妾是怎么回事,现在外头咋说的都有,有的甚至说是你妹妹虐待她,人家受不住,这才跑的。”
老钱苦笑道:“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妹那人,打小你们也都认识,虽然性子清高了点,但不失良善,自她嫁进水家,你们有谁听闻过她哪儿不好吗?况且水绅富又不是只纳了这个妾,其他那几妾活得好好的,就这个不行?她才进门了几天,一个瘦马而已,又生养不了,我妹是疯了,不去计较那些有生养的,来找她麻烦?”
“瘦马?咱这伊州城什么时候有瘦马了?”老陈皱着眉道:“这种娇滴滴的玩意儿,在我们这边可不好活,不合水土啊。”
“听说是别人送的。”
……
送妾?逃跑?方郗一边听着,一边思忖着,这和水中岳遇伏之事有关联吗?水绅富昏迷?水绅富是水中岳他爹吗?不知怎的,他隐约有种预感,似乎这里头可能会有些东西。
思及此方郗转过身,轻咳了两声,面带微笑,问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你们刚才说的水家,是水中岳,水兄的府上吗?”
老钱转头,打量了下方郗以及坐在他身边的杨江,他是开茶楼的,见多了各方来客,不是眼拙之人,自然看出这两位恐怕不是一般之人,而且他们对面的那两个劲装男子也非凡人。
老钱含笑道:“这位公子认识岳儿?老夫钱品,乃水中岳之舅父,是这家茶楼的东家,请问您是……?”
“我姓方,京城人氏,曾和水兄有过几面之缘。”方郗笑道:“这回来伊州,本应上门拜访,但担心水兄军务在身,恐有不便,正在犹豫着呢。刚不小心听到钱东家几人闲谈,好像是水府出了些事情,事关水兄,不好不问,故冒昧打扰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