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琴扶着妇人,不停的道着歉:“对不住,对不住,您赶紧儿看看,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妥?”
这妇人五官清丽,仔细看起来,和朱琴的长相隐约有二分相似,可惜左颧骨上的一道长约三寸的狰狞伤疤破坏了原本姣好的面容。
她看着朱琴,眼里闪过一丝激动,又很快恢复正常,摇头道:“应该没甚事儿。”
边说边站直身子,突然低低轻呼一声,“啊呀~~”,声音里带着几分痛楚。
“怎么啦?哪里不妥?”朱琴有些紧张。
妇人低下头,一手提起裙边,试着想动动自己的脚腕,不料刚一抬脚,便眉心紧蹙,“丝~~”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抬头苦笑道:“可能是崴了脚了。”
这时巷子里已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认出妇人的身份。
“这不是曹掌柜家的吗,怎么啦?”
妇人略抬高声音应道:“没甚事儿,就是脚崴了下。”
“啊呀,严重不?用不用去叫你家掌柜来。”
“不用不用,现在店里正忙着,也腾不出手来,我请这位姑娘扶我家去就成。”
……
一进入绝味居后院,江草立即把朱琴带进房间,关上门,又打开窗户,选了一个可以看到院子动静,又不易被人看到方位。
刚一坐下,朱琴就蹲下身子,“姐,我看看崴的严重不严重?”说着,就要去摸江草的脚。
所谓关心则乱,她姐刚还自己走的利索的很呢。
“放心,没事,赶紧儿起来。”江草拉起朱琴,声音发紧:“怎么突然来了,出啥事了?”为了不引起注意,她和妹妹最多一个月在暗地里见上一次面,像这般直接来店里却是自苗儿到榆县后的第一次。
朱琴(江苗)没起,半蹲着,抱着她姐的腰,将头埋在姐姐的腿上。
没有人知道她来榆县的最大原因就是为了绝味居的老板娘,她的亲姐姐江草,在被叔婶卖掉那年,她姐九岁,她五岁。之后姐妹俩人又被人牙子转了几手,落入不同的人手中,自此分离,直到十年后,一次因缘巧合中她认出已经毁了容又成了亲的姐姐,才得知彼此分离后境况,原来她们姐妹虽然进了不同的门,命运却是殊途同归,不在同一棋盘,一样都是棋子。
只是一个成了秦楼楚馆里的花魁朱琴,一个成了暗堂十二影之一的菊影。
在某个任务中,因抗命自毁容颜,本应被处死的江草,被暗堂的一个高层曹衡盛所救,曹衡盛以自身的地位以及所有的功劳换取她姐一命,以及虽不能脱离组织,但也不用再接任务的待遇。
三年前,曹衡盛奉命潜伏榆县,江草随同。
江草轻轻拍着朱琴的背,“苗儿,出什么事了,和姐说说,若姐解决不了,还有你姐夫呢。”
“我接到新任务了,等完成之后,就得离开这里了。”埋着头的朱琴,声音不同往昔那般娇脆。
江草神情巨变,“什么新任务,你身上不是已经有长线任务吗?”
苗儿的任务她是知道的,柳善源一向风评不错,跟了他,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以后再生个孩子,在大部份的时间里和正常女人那样生活。
不像她,连孩子都不敢要,自己已经是衡盛的软肋了,不能再有。
至于其它,且看着吧,在她外甥长大前,慢慢谋划,总是可以想出办法来的。
可是现在苗儿的任务居然被换了?
朱琴抬起头,起身坐到江苗身边,叹了一口气道:“前两天刚接到的,只知和山上那些人如今缺盐有关,让我配合,其它的我也不知道,没头没尾的,应该是会有下一步的指令吧。昨儿下午柳善源回来了,我想那下一步的指令也快到了。我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想着先来见见姐姐,省得万一太过仓促,连同你和姐夫道声别都来不及。”
“有没有可能是假的?”
“我确认过暗纹了。”
江草站起来,转着圈,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愤怒。她在暗堂里这么多年,见过太多了,这种临时被更换任务的间子,无论成不成功,事后几乎都成废子,大都没好下场。
苗儿被精心培养了这么多年,现如今又已经成功到了目标身边,任务进展顺利,按说,她展现出来的价值不可能会成为废子。
是谁在背后捣鬼?
是想毁掉苗儿,还是项庄舞剑,冲着他们夫妻来?
江草细思着,知道自己和苗儿是亲姐妹的……除了衡盛外就是何姐……没有其他人了。
难道是何姐泄露出去的?或是何姐自己……
没理由呀,完全不同的线,谁也没挡谁的道,她没理由下手,无论对自己还是对苗儿。
思来想去,没理出头绪,江草不由戾气横生,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世上除相公外,唯一的牵挂和念想,还有,希望。
想毁了苗儿?那就大家一起都毁了吧!
整整齐齐的才好。
“苗儿,若再接到指令,就尽量拖,而山上是拖不了多久的,人一旦着急了,就容易露出马脚。”
“从今天开始,你姐夫会在暗处保护你,你不用担心。”
“苗儿,你还小呢,好好过你的日子,姐会想尽办法让你生活在阳光下。”江草抱着妹妹,如同在那年被卖之前,自己紧紧的抱着妹妹那般抱着。
只是,那年她无力反抗,终被人生生分离。
如此,她要与天挣挣,挣出一条活路来。
不成功,那就多找几个垫背的!
黄泉路上不寂寞。
……
半个时辰之后,朱琴提着几个油纸包走出巷子,贵伯已经驾着马车在巷子口候着了。登上马车之前朱琴抬头看了看天,这阳光可真刺眼,刺得人忍不住想流泪。
进了车厢,拿出帕子,打开,低下头,眼泪迫不及待的从酸涩已久的眼眶里一滴一滴滚落在帕子上,渐渐晕染开来,无声无息。
良久,将湿透的帕子折好塞进袖口,抬起头,除了眼睛微红外,妆容一丝未损。
姐,我已经长大了。